转眼快到端午,再过半月就是夏至,行歌园已有潮暑之气。 虚云法师为季成讲了几页法华经,看他听得恍惚,便合了书,笑道,歇歇吧。喝了一口茶,又问,小武最近怎么样。 季成叹气,你知道的。和我想的一样,他完全不适合做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把那名死间杀了,然后护送着真的柔然公主入行都了,而且与行都嘉乐楼的人完全合不来,慷慨已经给我发过几次急报,要把小武撤回安淮,说小武几乎就是要毁了嘉乐楼,但是,但是小武怎么回得来呢。安淮王已经知道小武所为,气得差点下密令诛杀小武。 季成脸色铁灰。虚云沉吟许久。 “小武虽然有时感情用事,行事冲动,但是为人谨慎,聪明绝顶,绝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没道理的事。” 季成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是,他就是什么都不说,没有一句解释。” 虚云笑道,“还是在和你赌气吧,这孩子,他有时单纯为了激怒你,也是不择手段。”虚云笑得意味深长,“我看他能毫不犹豫置你们两人于险境。” 季成与虚云相知多年,在他面前十分坦白,苦笑说,她已经长大了,越来越像魔鬼,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长成这样。 虚云道,她翅膀长硬了,你把她攥得太紧,松一松手,让她自由飞了,人一舒展,就好了。 季成皱皱眉,并不以为意。心中觉得小舞若是离了自己,留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才是可怕。 虚云当然知道,不是听不进去道理,而是机缘不到,他合上法华经说,“那边有菩萨在,他会帮助小武的。”他看看季成脸色,知道他在起心动念,想要亲自去江北,虚云道,“现在忉利宫在江南地位不稳,江北势力还没有成型,羽翼未丰。”虚云说到此,季成当然知道他是告诫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季成不语。虚云又说,“倒是可以找个可靠的身边人过去认真看看,小武在搞什么鬼” 屋外寒舞报说夫人在外面,季成让寒舞引南风进来,南风坐定,由南风把忉利宫去年各地的经营,以及各地由虚云掌管、南风执行的寺庙经营情况悉数盘点,季成道,忉利宫目下的经营方式,和侯察司的方式,孰优孰劣。虚云道,两下难比。侯察司是大拓朝廷的机构,是皇帝内库的银子养着的,他可以侯察司为中心,向四方辐射,可咱们忉利宫不是朝廷正式机构,只是以各地商号、行会为据点,就只能以各点自主发展壮大,忉利宫固然形成统一合力还有待时日,但是我们点多,如果失去一个,会有另一个点补上,并不会有致命影响。但是侯察司有致命弱点,就是如果消灭或者争取到一个侯察使,就断了一条臂膀。 南风笑道,所以侯察司的十六使名单真是至关重要。本来这次的死间计划,最主要目标就是能把我们的人混进侯察司。可惜了,棋差一招。南风边说边看着季成,季成眉头一皱,道,你那边若是说完了,就先出去吧。 南风冷笑一下,若不是我拦着,安淮王已经下了诛杀令了。这若是忉利宫的旁人,只怕忉利宫就得先出面诛杀了,这么护着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不是个长久之计。 季成沉着脸,森森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他。你出去吧。 南风脸色难看,站起身道,你这是害了他,也是害了忉利宫上下几百口子。 季成冷笑,忉利宫姓季,干不着你的事。 虚云看他们马上要吵起来,忙轻拽着季成袖子,对南风笑道,没有金,哪有季,呵呵,南风啊,我知道你着急,宫主比你还急,你们俩下是急在一起了。 虚云极力捏合两人,但是谁都知道小武是季成死穴,季成平日老谋深算,正是用得着金南风,才会一味忍耐她。然而金南风实在对他们事业重要,绝对不能失去。 季成虽然一贯自负洞察人心,然而,在金南风上,却错看一步,他一直觉得金南风不过爱慕他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虚名和忉利宫事业,但是依虚云来看却不是这样。南风投入的是真情真意真爱,这样日后若反目,那就恨入骨髓了。虚云希望季成晓得。 季成心里却只绕着一件事,宣舞那孩子,到底怎样了,她在大拓,可过得好。 这时一行匆匆赶来,神色焦急说,不动如来那边送来了大拓的消息,咱们忉利宫出了侯察司安插的奸细。 南风和季成都吃了一惊,南风厉声问道,是哪个,怎么会这样? 一行顿了顿,望了望季成,季成心里诧异,道,一行,说吧。 一行才说,就是我们的死间,阿北。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惊得半晌无声。 季成忽然一拍桌子,兴奋在屋里踱来踱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舞这孩子,了不起,居然看穿了阿北的伪装。 一行听了满脸困惑,金南风气得脸色紫涨,连虚云也听得不像话,咳嗽一下说,宫主,我看当下,不是得意小武这些事情,要紧的是,侯察司居然渗透到我们忉利宫,看来是要做一次清理了。 季成道,虚云,清理内务,这就是你的职责了。正说着,忽然听寒舞在外与人争执,季成听出是侯景,忙道,寒舞,让他进来。 侯景一脸惊慌闯了进来,看了看一行,季成点头道,什么事,这么慌张,你只管说。 侯景道,我那边来了线报,当初阿北说的那个死间,死里逃生,找到了咱们忉利宫的联络人,说阿北是侯察司安插忉利宫的死间,他发现了阿北身份,结果阿北偷袭了他,好在他早有防备,死里逃生。 侯景说罢,看见众人反应平淡,心里纳闷,又接着说道,这还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那个阿北留了一手,她策反了忉利宫一个小角色,说只要她没有以柔然公主身份出现,就让那个人连夜赶到侯察司,举报护送柔然公主的人,无论这人是谁。那人,那人,现在算来,已经到了行都。 此言一出,众人大骇。 这样的危机,忉利宫还从未遇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