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收拾好绣篮,正想要歇息的时候,发现绣篮里还有一个荷包。 那是一个天蓝色的荷包,上面绣了一支盛开的浅黄色木樨。 矣姀拿着荷包,想了想,才想起这个荷包是余典制半个月前嘱托她绣的,说是要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一位友人…… 矣姀本来想要婉拒,因为她的手头上其实也有挺多的事情要忙,但是余典制说她的绣工好,而且她也不需要她在短时间内就绣好,于是无奈之下,矣姀便只能接过来了。 这个荷包其实在几天前便已经做好了,但是因为矣姀一直忙于常乐公主的蔷薇锦帕,是以荷包做好了,她也没有及时拿去给余典制。 想到现在终于有空了,矣姀拿着荷包敲响了隔壁房门。 “笃笃笃……” 等了好一会儿,房间内没有任何的动静。 矣姀皱了皱眉,想着余典制这个时候莫不是还留在针绣房内…… 矣姀拿着荷包往针绣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快要靠近针绣房的时候,却听到院落里某个角落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 她停下脚步。 “余典制,那便拜托你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若是我以后能够……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于贵人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便有劳你了。时间不早了,我也得赶回去了,你……” “好,你快回去吧。” 对话的声音停了。 矣姀依稀看到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从一方茂密的树丛后走出来,然后往一个方向急匆匆地走了。 矣姀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也急忙忙地往针绣房所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余典制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矣掌制?” 矣姀的步伐一僵。 她慢慢地回过身子来,脸上竭力地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然后用平淡的语气正常地打了招呼,“余典制。” 余典制走过来,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往针绣房里跑?矣掌制真是勤劳。” 矣姀摇摇头,把手里的荷包递上前去,笑道,“余典制,你吩咐我绣的荷包我已经绣好了。先前敲你的房门没人应,我以为你在针绣房里,便特意过来找你……” 余典制接过荷包,就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绣样,赞叹道,“绣得真好。” 矣姀有些不大好意思,“余典制过誉了。” “这么晚了,还让你出来找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 回房间的路上,余典制的神色和语气一直都很淡然。 矣姀心里本来有些不安,但是看到余典制这般的模样,想来她刚刚也未必就发现了她在偷听,于是心里的不安也稍稍地放下了些…… 到了两人的房间前,矣姀正想要道别,却见余典制推开房门,温柔地朝她笑了笑,“矣掌制何不进来坐一坐?” 矣姀下意识便想要拒绝,“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余典制休息了……” 话没说完,却不想余典制直接伸手过来拉了她一把,“怎么算是打扰呢?有人陪我说说话,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矣姀:“……” 进了房间,矣姀才坐好,余典制便给她倒了一杯茶。 矣姀有些受惊地接过来,语气有些局促地道,“谢谢余典制。” 余典制笑了,“你还真客气。” 矣姀抿了一小口水,笑道,“应该的。” 余典制自顾自喝了一口水,然后微笑地看着矣姀,语气不咸不淡的,“刚刚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吧。” 矣姀:“……” 不得不说,这余典制……说话还真直接。 “与我说话的人是于贵人,她……” “等等。”矣姀放下手里的杯子,低下头,“余典制不必和我细说其中的事情的。” “我不会向别人透露我今晚看到的。余典制大可放心。” 余典制果然知道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矣姀在心里暗暗地懊恼。 早知道如此,她便应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直直地去针绣房的…… 不对,刚刚……她也不应该承认的。 她应该直接否认的…… 矣姀刹那间有些欲哭无泪。 余典制忽而叹了一口气,“矣掌制,你抬起头来吧。” 矣姀依言抬起头来,神色谨慎,“余典制请说。” “我……你……唉。” “……” “于贵人,我认识她好多年了……”余典制忽然追忆起来。 矣姀心里的不安又涌起来了,“余典制,我……” 余典制笑了笑,“你不用那么的不安的,我无心害你,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我……” “你如果还是担心,那我也不留你,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矣姀:“……” 余典制盯着矣姀的脸看了一会儿,笑出声音来,“怎么,不走吗?” 矣姀:“……” 矣姀看着余典制的神色,她……她看不懂余典制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余典制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魏知隶说过的话,霍司制说过的话,接连不断地在提醒她,可是她的思绪却渐渐地混乱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如地去应对眼前的状况。 果然。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矣姀垂下眉睫。 也许……她确实有点笨,实在是没有办法做到现学现卖。 “看到你这般紧张的模样,想来,在常乐宫里,你没少被常乐公主刁难吧?” 矣姀睁大眼睛,“……” “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谨慎的模样,就算别人本来不想为难你的,也忍不住想要为难你一下……” 矣姀:“……” 这个余典制…… 矣姀猛地抬头,却看到余典制一脸打趣她的神色。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里,她突然感觉到,心里……好像没那么慌了。 余典制轻嗤了一声,“我又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至于让你这么害怕吗?” “再说了,于贵人拜托我做的事情,其他宫里的娘娘也没见得落下了……” “若说有区别,也就是得宠的人可以派宫里的奴婢来,不受宠的,便只能亲力亲为而已。” “你不走了?”余典制忽而挑了挑眉。 矣姀正在喝水,闻言被呛得清咳了一声,“既然打扰了余典制,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矣姀有些无奈。 平日里,她与余典制的接触也不过是仅限于在公事上,是以,她对余典制的了解难免很少。 没想到…… 余典制表面上看起来稳重妥当,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样……活泼的性子。 让人觉得……反差有些大。 她一时也难以接受。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大你三岁,难道就该整天端着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不言苟笑得像宫里的教养嬷嬷又或者是蓝尚功一般么?” “啊……”余典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窘迫地道,“那个……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最后的十个字,你就算是听到了什么就当做没听到,知道了吗?” 矣姀有些想笑。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余典制放开手,支着下巴打量矣姀,良久后,突然说,“我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了,“余典制你也很好看。” 余典制挥挥手,语气洒脱,“又不是要当妃子,好看或者不好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矣姀:“……” 矣姀心里隐隐地有种无力感。 这余典制说的话,每句话的着落点都落在奇怪的点上,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若非熟悉,让人很难接得上话。 “不过,总的来说,长得好看,还是要比长得不好看的选择多一些的。” “想当年,于贵人和我一样,是司珍房的学婢,她长得好看,皇上便宠幸了她,一夜之后,便封为了贵人。”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一直是贵人啊……” “……” “你那惊愕的表情是怎么的一回事?后宫里,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常见么?” 余典制失笑一瞬,忽而眉目之间又掠过了一丝狡黠,“铁打的皇上,流水的美人。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妄议皇上,这……很不好。 矣姀清咳一声,声若蚊呐,“……没。” “孤陋寡闻啊……”余典制撇撇嘴,“这后宫里啊,美人如繁星无数,但是皇上,就只有那么的一个。” “若没有点独特之处,肯定是抓不住皇上的心的……” 矣姀眨眨眼睛,“……所以?” “所以,就必须靠我们尚功局啊。” “……啊?”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若是那个美人能在须臾之间脱颖而出,除了长得美以外,发饰和衣衫都很关键的。这也是为什么,临近重大节日的时候,总有一些娘娘会偷偷的派她们宫里的奴婢过来……” 矣姀心里渐渐有数,“可是,司制房的人不多啊……” “人是不多,有名气的也就那么的几个,所以竞争才异常的激烈啊。不过,若是能接到,得到的报酬估计也不会少的……” 矣姀提了一个疑问,“难道不会有人……” 余典制不置可否,“不知道。但是,基本都是约定俗成了。” “……” “所以……”余典制了然地微笑,“能一鸣惊人的娘娘从来都是少之又少啊……” 矣姀:“……” 端午节过后,紧随的节日是乞巧节和中秋节。 后宫的妃嫔们虽然不热衷于乞巧节,但是却会格外的重视中秋节。 因为中秋节那天晚上会有中秋宴。 后宫里的宫妃众多,但是受宠的,不过是那么的几个。 有一些宫妃自进宫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是她们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几次,有些品阶低的,甚至至今都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中秋宴,对于她们来说,可谓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或是继续沉寂,或是飞上枝头。 一夜之间,只要抓住机会,境遇便可翻天覆地。 大家都在不动声色地筹备之中,只待那一天的到来。 既然如此,有的娘娘会有小动作,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人来找她呢? 难道是……嫌弃她的绣工不好? 矣姀凝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