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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饿了。”

丁渺抬眸,就见阿寻皱眉,略带几分期盼地看着她。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上午我给你的饼,还有剩的吗?”

阿寻眸光轻闪,伸手向怀中掏去,待摸到那个布包,打开看到里面剩的大半张饼的时候,他睫毛轻颤,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和惊异,但他掩去眼中情绪,掰出一大半,递给丁渺,露出笑容:“你也吃。”

丁渺看看那饼,大半个白天过去了,她滴水未进,明明是饿的,可她却并没有食欲。

她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那我就吃了。”

阿寻坐在旁边岩石上,没一会儿就将剩下的饼吃得干干净净,他吃得快,却并不狼吞虎咽,甚至还透出些君子优雅,能看出来家教不错。

见丁渺看他,阿寻将叠好的布包递回,露了笑:“食物是很宝贵的。”

“饿肚子不好受,拿到食物的时候,要尽可能地吃掉才行。”

丁渺眉轻挑,这话倒是新鲜。

她从来没饿过肚子,倒是撑过好多次。

真仙界中的小凤凰,自小贪嘴,神仙们又爱护她,常带些或做些吃食给她。她碰到什么好吃的,就一个劲地猛吃,吃得肚子滚圆,撑得腹痛。她躺在巢中哀叫的时候,可急坏了几位神仙。

自那以后,每当她碰到什么好吃的,神仙们就轮番上阵地教育她:“渺儿,食物虽好,可不能过度。你不要吃多,这次不吃完,留着下次吃,都是你的,没人抢。”

慢慢的,她也就养成了节制饮食的好习惯,碰到特别喜欢的,偶尔会多吃一点,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全部吃光,撑个半死。

她知道,她拥有很多,不急在这一时。

阿寻的过去,似乎和她并不一样。

丁渺虽好奇,更多的是为了要从那“一脉同栖”的血脉禁咒下保住他的命。

“你若是有记忆就好了。”

阳光之下,少女垂眸,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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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紫雷劈开了青龙山的阵法,连劈落的山石都是好收拾的碎块。因为山神显灵,村民们劲头很足,忙了半天,将碎石移出,树木种好,本该五年的工程,当晚就完成了。

丁渺立足于溪水源头,她拿着镐头,敲开了溪水和沟渠的连接处。

清澈水源涌入沟渠,顺着挖开的路线,绵延而下,盘绕在整个青龙山,最后到了田地间,如一条清透的银练,叫看的人,都觉舒爽。

山水引入农田,山中道路开辟,半月的时间完成了五年的工程,简直就是神迹,村民们纷纷兴奋高叫,扔了镐头,扔了鞋子,高唱着山歌,庆祝起来。

丁渺站在山坡之上,底下是欢庆的人,她虽心有隔阂,不能完全感同深受,可感知到阵法加持下萦绕周身的磅礴灵气,想到这些日子的辛苦和疲累,也不禁觉得心情酣畅,露出了笑容。

护灵阵和聚灵阵相互搭配,能借灵脉灵气养护山村,又能借山村人气反哺掩护灵脉,是相辅相成的双赢之法。这两个阵法又是阵法的基础,可以根据情况,随时变种成其他需要的阵法。

因为阿寻的修者身份和灵脉的重要,丁渺又以整个青龙山和三河村为基底,打造转化了一个大型的隐灵阵。她有自信,极品灵脉为阵眼的情况下,下界之中,没有修者能够察觉到这地方的异常。

阿寻的仇人即使找到周围,也绝对不能找到他。

若是有下界其他阵法师在此处,见到丁渺这般轻易便能建阵转阵,只怕要五体投地,高呼诡异,甚至会激动得想要拜师学艺,只因这般得信手拈来,即使是阵法大成者也做不到。

因为房屋倒塌,一时无法重建,丁渺一家人暂时住进了任破岩的家中。

花氏还是那副疯癫的模样,她不惹事,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也算省心。偶尔她还会有清醒的时刻,会和周围人说说话,唯独丁渺从来没有理过她。

因着山神显灵,村人们对丁渺的信任高涨,最初答应尝试养蚕的只有三两家,第二天,剩下的人家都来了,从任破岩这领了蚕回去。

村人如此合作,任破岩红光满面,跟丁渺报告时脸上也带着喜意,却见少女神色冷静,只淡淡地吩咐:“叫他们签好契约,钱正常给。”

任破岩的兴奋被冲淡了些,也敛容静心:“是,丁姑娘。”

不知何时,他不再叫她丁丫头,而是叫“丁姑娘”,话中也隐隐带着尊敬。

范家人自从那日被天雷劈过,便一直龟缩在家,据去看伤的孙同峰说,他们只是皮肤焦黑,看着吓人,实际并没受什么伤。

这也是丁渺早有预料的。

三九紫雷,只有对修者和灵兽才会有伤害,是历劫突破时考验能力和重塑经脉体质的。天道有情,对待凡人,天雷受限,看着吓人,一时疼痛,却不伤分毫。这也是当时丁渺心中镇静,并不上前护人的原因。

这次疼痛和惊吓,应该暂时也能让范家人消停一下了。

只是这雷,打得精准,来得蹊跷。

除了打到与她为难的范家人之外,还帮助完成阵法,真的像是有山神在庇护她一样。

夜晚,丁渺躺在炕上,她的旁边,任破岩的妻子王柔和花翔兰呼吸平缓,都已熟睡。

她睁着眼,手中灵气萦绕,查探着布在房子周围的警觉和灭杀阵法,想着白天的事情,并没有半分睡意。

阵法大成,丁渺可以借用山间灵气,即使再落入昨夜那般境地,她也有自保和反杀的能力,可不知为何,她有了依仗,心里还是不安,每每闭眼,范成才的那张脸犹在眼前,她又被吓得睁开眼,唯有察觉到阵法安静,心中才安然几分。

白天的紫雷,也让丁渺的心中,升起几分小心的期盼。

若是真有人在庇护她呢?

神仙们神通广大,那样厉害,也许他们找到了她,那雷就是他们在给她撑腰呢?

还有之前的张里,除了皇城的将军府,原身并没有什么厉害的亲戚,他怎么来得那般巧,送得那般准呢?是神仙们派他来帮忙的吗?

明知不该去希望,可这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想到神仙们也许能看到她,丁渺于黑夜中起身,来到屋外,借着月光,在院中空旷处,拿石子摆下了几个符号。

那是小时候崔永安逗她玩时,发明的简单传信暗号,代表的意思是:明日午时,阵眼南方三十丈,溪水边相见。

丁渺在石子旁布了个简单的阵法,确保石子不会因为人为触碰和风吹雨打而散乱,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她闭上眼睛,平缓呼吸,凝神调息修炼,渐渐地,范成才那丑恶的嘴脸不再于梦中招惹,丁渺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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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片菜叶两颗石子打在花翔兰的脸上,她微微偏头,脸上抽痛,第一反应是畏畏缩缩地抱头,挪动着步子逃跑。

“她跑了,追上去,打她,她坏!”

村中贫乏,孩子顽皮,能上学堂的不多,是非善恶只由家中父母耳濡目染,有那听到家里闲话的,说“花翔兰这做娘的没良心,要害女儿,该架了枷锁扔到牢里去打板子”,就三三俩俩地叫人,趁着没人注意,自诩替□□道,来欺负她。

花翔兰疯疯癫癫,又不愿意在家待着,常偷跑出去,所以她虽然有时形容破败,脸上带点小伤,大家也只当她是不小心磕到哪里,并没有当回事。

她被追着扔石子,痛地狠了,也只是挡着脸,明明是个疯子,该由最原始的欲~望驱动,可她却并不哀求,也从不告状,甚至于,她每隔几天,都会来到这个会被扔石子的地方,并不避让。

就像,她在惩罚自己一样。

“我娘说了,丁姐姐一直都是个孝顺姑娘,八岁的时候从河里抓到条拇指大的小鱼,她都舍不得吃,捧在手里,别人问,她就说要拿回去和娘一起吃。可没想到,女儿孝顺,当娘的却这么没良心,不成才那样的人,丁姐姐嫁他,就是糟践人,这娘太狠心了,她对这亲生的女儿,还不如周大叔对他那捡来的儿子呢!”

“我听我爹说,丁姐姐是山神使者,那天打雷,就是范家欺负她,山神生气了,花大娘也欺负她,这山神怎么不劈花大娘呢!”

“山神不劈,我们替□□道,打她!”

童言稚语往往没有是非善恶,没有粉饰太平,可最戳人心。花翔兰捂着头,靠在墙脚,感受着小小的石子打在身上,其实并不是很痛,可却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混浊污垢不堪。

不知何时,石子停了,孩童们玩笑着的声音渐渐远离,花翔兰却没有动。

孩子的话激起了她脑海中并不愿意碰触的回忆。

花翔兰记得,丁渺八岁那年,是带回了这么一条小鱼,一条土黄~色的、扁平的、小指大小的小鱼。丁渺那时正换牙,她仰头露出个豁牙的笑:“昨天范家做了鱼,娘不是说闻着可香吗?看,渺儿给娘捉了鱼回来,今天娘可以吃到鱼了。”

可随即,记忆中粗布破衣面容微黄的小姑娘,被另一个人取代了。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漫天雪花中,她裹着厚厚的狐裘,粉妆玉砌,像是一株圣洁的冰兰。只是在那双与花翔兰极其相似的柳叶眼中,没有圣洁和亲切,只有冷意。

“你要是对我好,就让她不要回来。”

花翔兰那时微怔,下意识地反问:“怎么才能不回来?”

“嫁人了就可以。”

这是这么多年,她的亲生女儿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忍痛将她换了过去,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丁渺与她相依为命多年,花翔兰心中也多有不舍,可想到雪晴在那将军府中,将军夫人在她年幼时就已去世,她没有亲娘照料,花翔兰就觉得心中亏欠。

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想了无数个日夜,去了这么多次皇城,在将军府外驻足,就为了看一眼的女儿啊。

亲女养女,雪晴丁渺,手心手背,她只能对得起一个人。

“砰——砰——砰——”

花翔兰麻木地用头磕着墙壁,一下一下,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真的疯了,或者死在那倒塌的房梁之下。

可她又不甘,想要再见那孩子一面。

若是可以,能听她叫一声娘,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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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花翔兰那晚做的香酿醉虾是她吃的最后一口食物,自那以后,整整七天,除了饿极了会喝些水,她什么都吃不下。

王柔心疼她,变着法地做菜,甚至还一狠心杀了只下蛋的老母鸡,给丁渺做鸡肉炖红蘑。可丁渺坐在饭桌旁,无论拿筷子夹起什么菜,她都觉得恶心。

她吃不下,也不想吃。

若不是有灵气和灵水撑着,她只怕早就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