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微微一动,栗浓要进门来,席若泽立刻看向门边,等着栗浓。
只见栗浓手一滑,被门帘糊住了脸,席若泽正要放声而笑,不料听到了一句
“你离她远一些。”
宋与年一手紧握住茶盏,另一手抓着栗浓的手炉,他甚至没看席若泽,直接十分直白地来了这么一句。
席若泽反应了片刻,面无表情地磨了磨后槽牙。
不明所以的栗浓已然理着鬓发到了近前,看了席若泽一眼,径直走到宋与年面前:“另外两位也都获救了,你不必担心他们。你可好些了?”
宋与年微笑着道:“好多了。”
栗浓看见宋与年丢在一边的大氅,不由得疑惑道:“身上还是湿的,为什么不披着?”
栗浓说着,又看了席若泽一眼,这一眼就有询问的意思了,席若泽挑了挑眉,一脸别人欠他八百吊钱的样子,什么也不说。
宋与年倒是微笑道:“不觉得冷,便不穿了。”
栗浓的眼神在二人间游走,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她抓起衣裳,漳王身上湿透,这衣裳内里也全被沾湿了。漳王微微缩着肩膀,极力克制着不发抖,栗浓抿着唇,想问一句真的不冷吗,才刚刚问出一个真字,席若泽忽然干净利落地截胡道:“殿下,方才您和我说什么,我没听清。”席若泽眼角含笑:“可否再说一遍?”
宋与年:“……”
好涵养的宋与年几乎是瞪了席若泽一眼,席若泽演技极佳,就是一副您就再说一遍嘛的表情,纯洁无辜。
宋与年慌张地看了栗浓一眼,生怕栗浓跟着追问他说了什么。
栗浓对席若泽这人还是有两分了解的,一看宋与年为难的样子,就知道席若泽又在耍弄人。
栗浓直接抬手将席若泽赶到角落里去,对宋与年道:“不用理他!”
席若泽躲在栗浓身后,咧嘴夸张地一笑。
宋与年:“……”
宋与年一下子心绪黯然,甚至竟有了如坐针毡之感。
之后一直到船靠岸,宋与年始终没有再说话。
栗浓感觉到了他的失落,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船一靠岸,宋与年被一帮守在岸边的和尚仆人用密不透风的小轿接走了,说是已然收拾好了禅房,也寻来了医者,熬好了驱寒汤……总之万事妥当。
但直到最后,宋与年也没有再看栗浓一眼。
栗浓抱臂,审犯人一般审席若泽:“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干了什么?”
席若泽却比谁都积极,一面往前冲,一面道:“华龙寺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翻船的事情!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审船夫?再不赶去,怕是船夫要被灭口了!”
“奴去打听过了。那个船夫说,水一解冻就急着让画舫下水,可画舫之前闲置一冬,怕是有了什么小毛病。而且郎君也知道了,江上还有碎冰,下桨去自然发沉,把握不好力道,一个不稳,船便翻了。”
席若泽挥手令侍儿退下,转而冷笑道:“他是船夫,他若想让船翻,什么样的法子没有?什么样的托辞找不到?华龙寺二月曲江流启画舫,是几百年的传统了,难不成就这一回不知道检修旧船?还如此凑巧,叫堂堂漳王赶上了?”
栗浓今日却并不警觉,她道:“我觉得只是意外。倘若想要行非的性命,既然已经设计了落水,那一定会在水下埋伏好人,只要拖住他的腿,便可以活活淹死他。怎么可能就让他自己扑腾着到了咱们的船上?”
席若泽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你觉得没有被当场淹死在水里就没事了?落水、风寒、惊悸,都能要人性命。你看看漳王殿下那个孱弱的样子,恐怕难熬的还在后面。再说了,设计他落水,也不一定是为了要他性命,咱终究知道的太少了,当中说不定有什么弯弯绕绕呢。”
栗浓被他说得才重视这件事。这么一想,近来她身边出的事情实在不算少,总不可能都是巧合。
栗浓道:“和漳王同游的二人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是他们两个引来的祸事?”
席若泽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踏步向外走去,他道:“不知道。但既然叫咱们撞上了,少不得得去问一问。”
初春时候,佛寺里还处处都是疏疏的梅花,冷冽里有一股梅花幽香,有了院墙遮挡,风不那么大,便也没有湖上那么冷了。
二人在梅花里穿行,花瓣扑簌簌地往下落,席若泽很闲适地微微仰脸看着树梢的花瓣。栗浓开口问他:“你不是最喜欢幸灾乐祸,袖手旁观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热心?不怕惹得一身腥?”
席若泽笑道:“胡说八道!我素来最爱看热闹了。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不赶?”
栗浓笑了笑,他给长公主做事,漳王出了事自然要上上心,只是他这个说法,也的确还是他的性情。
席若泽忽然脚步一顿,猛地回过神来,栗浓疑心他看到什么,正要越过他探头去看。席若泽却挡住她,低头很是意有所指地一笑,随手捻起栗浓肩头落的一片花瓣,道:“你知道吗?华龙寺是丰殷城内占地最大的一处寺庙,算起来,独自占了将近一个坊呢。”
这说的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栗浓道:“是……又怎么了?”
席若泽这才回头对着墙角处一笑:“大庙才盛得下这么多尊大佛啊。”
栗浓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个身披墨狐皮,足蹬云头履,浮夸造作,赫赫扬扬的身影一闪而过。去的方向,正是漳王厢房的方向。
席若泽啧啧两声:“是你的仇家呢。”
“萧培这羔子,真是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