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
“那随便你,哦,你二叔刚过来给你送了箱牛奶,你拿去喝吧,补补身体,回头过年了,给你二叔好好拜拜,谢谢人家,人有钱,让他给你包个大红包。”他爸扭过头继续看电视了。
贺恒光看了一眼那箱牛奶,不是常见的牌子,是高级货来得,写着英文呢,但贺恒光没喝,那天他作业也没写,直接躺了床上。
晚饭的是他妈去叫他,“贺三你要死了?叫吃饭叫了那么多次都没点反应的?啊?”
贺恒光浑身难受,一会儿像是泡冰水里,一会儿像是有岩浆在身体里流,他妈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抬着眼皮勉强看了她一眼,喊:“妈,我腿疼。”
“摔了一跤就不得行了?这么娇气呢?”
“不是摔的,被摩托撞了。”贺恒光解释。
“那也撞得不严重嘛,就碰了你一下,你爱吃不吃吧。我把饭给你放桌上了。”
贺恒光在家睡了两天,身体免疫力慢慢回来了,烧退下去才算醒过来,腿也不那么疼了,贺恒光不乐意在家里呆,收拾了一下去学校了。走不动路,他用他之前帮别人写作业存的零用钱坐了一辆小三蹦去的学校。
运气还是眷顾他了,那天有一个慈善组织去他们学校做活动,贺恒光直接在那个冗长冗长的会上昏过去了,后来的事儿就不太记得了,反正醒过来就是在大城市,大医院,医生和他说了一堆“如果你早点儿来……”,他有听没有懂,反正只知道自己的腿没了。
他也想不通怎么就没了。
他出生的那个小城市,邻里街坊多少都搭着点亲戚关系,说熟也不熟,说不认识也不至于,当时家里能开的上那种发动机会嗡嗡响的新摩托的人还不多,那摩托快,而且贵。
他二叔的儿子家就有一辆。
但贺恒光永远也不会问,为什么那天他到家底下的时候,看见那辆摩托停在最外面,车轮上粘着只有那条路上会有的紫色浆果的粘液。
他也不会问,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爸问他是不是被摩托车撞了。
以及为什么那天他爸的兜是满的,晚饭还加了个肉。
严歌续看得懂贺恒光脸上的表情,那副表情在说,他不是忘了,只是还没法说出口。
严歌续本来是想摸一下脑袋的,奈何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低着头,滚烫的额头和他残缺那边的膝盖轻轻碰在了一起,轻声说:“怪我,严老师不问了,已经都过去了。”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贺恒光故作老成地感叹了一句。
“所有不能将你击倒的,都将让你更加强大。”严歌续说。
“啊?”贺恒光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没忍住笑的浑身乱颤,连带着那一小节残肢都在愉快地抖动。
“不是啊,这说得哪到哪儿了,我是指,命运可能这样安排,才让我遇见严老师吧。”
“歪门邪道。能健健康康的,总比你要受罪好吧?”严歌续不置可否。
贺恒光笑了笑,没有解释。
要不是那一次的话,他哪怕有两条真腿,恐怕都走不出那个封闭的小城,现在虽然只有一条腿了,但能够抵达的地方,却是无尽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