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主力合流 兵贵神速,仙长们连人数亦不清点,挥手号召追杀敌军,殿内人影嗖嗖飞去,云涌风动片刻就只剩烟尘轻缓摇落。 有部分仙门中人留在殿内救助伤员,守着残破的战地暂做清理。 冰杨师傅不能再跟队,敏婵和某些仙友留下照顾她,她们相互扶持出了殿宇,到开阔又有墙影遮蔽之处暂待。 我觉得敏婵亦需医治,把脑子半迷糊的她扳到一边,给她输了些功力。我不擅长医术,不敢贪心,待觉功力一点一滴融入她的经脉,方敢续补。 敏婵神采稍显恢复,挡我手道:“别了,你留着吧。我没怎么伤着。”又眼含迷茫,望着殿角,努力回忆中问:“新辰……是有一位厉害的仙长救了我们吗?他像一幅长远得无边际的水墨画,从高高的天顶垂落下来,我从没见过修为如此高的人……”她说得痴了,忘了她在发问,眼露羡慕和钦佩道,“若是哪日我能修得他三四层的真元,就不必再被魔阵所困了。” 我会意了一下,晃晃头:“你搞错了,那是程镜玄先生。” “怎么会呢?”她愣愣地搭话,眼里星宇漫漫,思绪出离般道,“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混元归一的清净,就是经书上描述的……似乎过分玄妙的修行状态。我还想着,我易嗔易躁不利于守心,应向他学,书上写的原来不是虚言……” “程先生的灵气不同于一般的魔,”我照实回答,“也许是因修行层次过高,在魔气满溢的环境中,会反衬得他不像魔;但与仙人相较,他的邪异之气就显著了。” 敏婵并不认同,眼神恍惚中说:“灵宠看人,和人看人是不一样的,我也是自从养了丽儿,才懂得这个道理……” 我无言,丽儿没跟在身边,她或许是想念丽儿了。 丽儿修为不足,敏婵怕它来战场受到惊吓,打发了它去野地自行觅食。 她口出之言似梦呓,头脑一定还在轻度混沌中。 武钦遥仙长在为冰杨师傅疗伤,敏婵想过去,我从后拉她道:“敏婵你打会儿坐,你还没好全呢。” 她不听,撇下我手:“我已经无碍了。”推我道,“你快去看你们书阁的人和龙吧。” 我环顾周匝,有武钦遥仙长和崆峒、长留几位伤势不重的仙长看护她们,应不必多虑。 我与十哥交言几句,决定还是到西北偏殿观战,便与她们暂别了。 从东苑到西北偏殿,道旁废除的机关设置残破地悬吊,仙队追着芹月娥率领的残兵杀入核心殿宇,凌综裴赶出救急,双方对冲得猛烈。 我们踏入兵光晃眼的殿内,好一会儿才看清,被结果性命的阵术兵躺满室内边角,魔阵早已陷入瘫痪。 只是凌综裴和芹月娥合力据守,仙派尚不能速胜。 “杀了那个女人!持琴的那个!”芹月娥指向邵蚕仙长,使劲怂恿凌综裴。 载昀道长从邵蚕手中取过箜篌,传给弟子们,击鼓传花般传了一道。变阵之间,邵蚕仙长玉浊派通用的服饰,混在门人中,看着又毫不出众了。 凌综裴盲目地喊问:“哪个?哪个啊?” 我和十哥笑得互扶,牵扯到伤口也只能自认活该。 有人察看的仙人从南面飞回来说:“领队!太白领军的仙队、天山领军的仙队攻过来了!” “好!”隹渊仙长一声力赞。 向结仙长在防御阵中安坐,入定成功、观微结束,一跃而起道:“在楼上中屋!第二个门!快!” 隹渊仙长安排了人手传递消息,外边的两仙队也即得知,墙外一声声急令,说:“把窗卸了!都把窗卸了!进二层!” 兵攻之声跟着繁乱地从上方袭近,直至布满顶板,仿佛在人头脑上敲敲打打,震动震进脏腑,听得我和十哥皱眉不已。 打斗持续了不多时,颜元阻心在外传命凌综裴、芹月娥保留实力,妖魔们即收兵退出了这方殿域。 他们即便守不住,也还可临时在周边出口设魔阵断仙军退路,我曾预计离开宫苑还将有恶战,甚至怕敏婵她们再度遇敌,但妖魔却真的撤了个干净。 楼道堵满人,殿门出口走道也堵塞了好一阵。待得我和十哥上至楼上,只见中屋门户大开,内里硝烟都已淡散,只有人挤攘和吵嚷,显然仙派彻底占领了此地,仙友们满殿检查,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我们望见三哥和两位驯龙师,激动雀跃中,差点不慎跟人撞一头,挤近了方看清,唯少了颖飘姐姐。 三哥他们被仙派人围着问东问西,除了说见到芊黎带兵来走了一趟,说不出更多有用情报,因为他们今儿一早就与颖飘姐姐、纪师傅分开了。我们也只好靠边站,等着仙派中人先盘问够。 听众仙对话,大约知道造魔穴的阵法原在这屋里,破除了即见我们书阁三人和纪师傅同队的弟子,余人无踪。 忙乎半晌后,人人尚在无奈地问:“纪师傅呢?如果他们将纪师傅关到别处,为何没有迹象呢?” 载昀道长独树一帜地问:“程镜玄呢?我们攻到他主阵,他怎么都不出面就败退了?” “糟了!”文纳缘仙长猛拍墙反应过来,“以程镜玄的隐迹术,定是见势不妙,单独捎了纪良筹跑了!” 所以纪师傅是刚被转移走的? 仙长们思路开通,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积极分析起来。 “他定然没带几个兵,纪良筹不是他们最终目的,他不会专把纪良筹押回擒天殿的。”天山领军瑞泽师伯判断道,其余师叔伯意见大同小异。 “对,”渡壑掌门亦警觉道,“且须留心,不可使他接近戊孙杰,要给他如法炮制把戊孙杰弄走,就功亏一篑了。” 贡寒仙真抚着雪须默思中,忽然举首:“不见得,”他目光锐亮堪比他白拂尘的反光,“在擒天殿而言,纪良筹和戊孙杰,一定是戊孙杰更有用吗?程镜玄若真的不声不响直飞回了擒天殿呢?” 他说得稳重,殿内却是搅起了一锅汤,沸沸扬扬,领队们不免焦急商议走哪路派兵去截、会不会是敌人声东击西之计。 我无心管得仙派策略定夺,但他们另有了关注核心,也就舍了我们的人。 因殿内太吵,我得以挨到三哥身侧,还得放大嗓门问:“龙儿们呢?” “程先生觉得神龙易暴露,统统赶出去了。”三哥做个驱赶的手势,辅助表达,以免我听不清,然后补充说,“以我平日的训练,它们必定回去报信了。” 我脸色一囧。 完了,此番冒险闹大发了,元老们不会放过我的。栗叔必先带队到风峮岛,把我当面埋汰一顿,待回到总苑,再叫来全苑元老,联合起来声讨我…… “带的干粮还在我手上呢,快到午时了,你们吃点吗?”三哥可实在地说,说着已打开油纸包,将米糕递到了我嘴前,用试图说服的口吻道,“不吃怎么有力气等下去?” 不知他是不是看到了我愁苦的脸,误以为我对食物有拒绝之心。 仙队没敢耽延,收整队伍尽数撤出殿区,找到医师队,交接伤员,我们也就没得空吃干粮。冰杨师傅将随医师队回仙营养伤,敏婵他们护送师长,也将一道回营。容佐先生正和医师队在一处,见到我们就随我们出来。 蓬莱领军的军令传到,仙队内分派起新的任务。蓬莱领军已及时注意到程镜玄先生的行踪,指派了兵力去合围。我们眼见的仙队,最强的战斗力亦须调过去。 我们自当紧跟,因为颖飘姐姐九成九和纪师傅一同被绑走的。 …… 大型的桃树在天穹之下拱木交织,桃花纷纷扬扬,伴随着人进出林中,无论军队的飞行多么的劲疾,桃花始终在悠转。 它们潜行连绵不绝,红帘轻拂,香风扫掠,影色融入风中,春海弥涨漫上蓝天。 我在江南见过的桃花树,最高的也不及云宫的一半高。树大则根必深,俯瞰林中的泥土地面,云宫的地层不知是有多厚,可谓得与长留相似,实是悬浮空中的岛屿了,只不过外表有云气包裹,且岛屿不是一岛独大,而是群岛散布。 传说中长留岛的悬浮是神力所致,就如溟海的巨浪墙,有无形的天然力量促成。 阁中先辈著书言,力量永不消竭,唯有神能做到,云宫虽不是神界,却有神迹遗存;神力尚能永恒,神却不能长生,天道究竟是怎么个演化法? 我们诚然是一群衣食饱足闲来无事就坐论天下的人吧。可身处云宫,不自觉就会生出某种壮志豪情来,仿佛伸展手脚能驱使风云为臂膀,遥接天地的边缘,神世之圣境也没什么不可想的。 仙军齐往桃林前上方的高空包抄敌军,下方军医队也迅速前移,举目远眺,法光一浪胜过一浪。我们停歇在树枝杈,吃点东西喝点水,中途知道魔兽大军来援,应是审钺摧招了来接应程先生。 闻多了血腥味,我也吃不下几口,就发起了呆。 兴许是在树上坐的姿态有点像在戏台上,十哥拍得底下的桃花枝一震,逗我说:“圣君大人,你当这是火凤呢?” 我刚想着云宫、神力、永生,忽闻此言不明重点,扭头左下右下看,桃花枝条蔓开、芳菲织羽,脑子搭错弦地回答:“真的有点像哎,”再看看远端枝长花叶稀,遗憾说,“就是尾羽秃了点儿。” 然后三哥、容佐先生和俩驯龙师,各个呛着了…… 影迹术最怕强力的术法冲击,异术高强如程先生,也不可能在一众高仙的合攻下掩人耳目。譬若文纳缘仙长,一个阵法就能扩展出一个大殿顶盖的宽度;每位高仙都有广域术法,程先生飞得再快,他毕竟带着人呢,哪里抵得住不现身? “程镜玄!放开纪师傅!” “放了良筹!” 某时候仙派的呼喊声激烈地起伏,我们知道程先生被截到了,忍不住要飞往察看。 只见妖魔军如流水汇来,场面愈扩愈大,参战人数愈集愈多,午暮散人都亲自领兵驾到。 刻龄的海军原本皆在云宫妖魔聚居区据守,容佐先生却言认出他手下的将领,可见擒天殿有意放弃那片阵地,仙魔双方的主战场业已转移至此处,也难怪仙军之首亲临了。 我们放眼望不到战场的边境,人流若壮阔的星云,漩涡滚滚,气势震撼得人徒有跃马扬鞭、杀敌建功的斗志燃烧,却找不着北。 连罗织成网的人墙都跨不出去,更别说想看到旋流最密集处的程先生他们。我们停浮在空中,只听得仙魔双方将领声声内力强劲的号令穿行飞射,无所不至。法力扭曲了兵器交锋的声响,他们的话音仍清晰入耳。 有仙长责我们妨碍他们结阵,我们只好挪远,处位一改再改。 我们漫无目的地巡逛,或遇法光凶狠、剑气若狂风肆虐、人形如野草遍折,躲闪来去之间就不知时间短长。直至一个关键性的变数发生…… “不可!所有人退出合攻!”午暮散人惊雷般的吼声在云空炸开,“扩大包围阵型!一个妖魔兵也勿放走!” 惊得我们全部抄剑上手,就如士卒听到进军鼓声,热血沸腾上身。 “别让他们跑了!” “一个也别放走!” “拦住!拦住!出逃的格杀勿论!” 当我们放低剑来稳住神智,消去了出战的冲动,耳听八面来风夹杂着群仙响应之言,犹感心涛澎湃,备受鼓舞。 我心里清楚,此皆因仙阵阵气有激发人斗志的作用,使人醒神、壮胆。 发源于天山师门的警寒系术法,即是助阵法系,能操纵剑气、法气、阵气,改变战斗氛围,提升自军士气。但要压制敌军士气,尚有难度,因为敌军亦懂抵御灵识侵袭之法。 只是当年警寒法系刚盛行时,对付土木流的几战堪称妙笔,着实风靡了好一阵,风头一度盖过当时引领武学风潮的崆峒三大法系。天山现任掌门白檀师伯,正是警寒法系的创始人之一。然而擒天殿在驭控人心方面远胜土木流,所以今时警寒法系的优势已降减。 “发生了何事?仙派是怎么个打法呀?”三哥摆头乱看,迷糊道。我们本就没能接近中心地带,唯见边缘处仙派人士奋力追赶,把妖魔们拽回、扔回战场的洪流中。 我亦觉不可思议。他们不是为阻住程先生,不是为救纪师傅吗,何故分散兵力,突然想面面俱到,“一个也不放走”?若魔派居下风,有溃逃的士卒纯属正常,非要一网打尽,他们顾得过来吗? 但仙派不应会无的放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