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快要用尽了,尹深看着依旧在远处发着光的东西,手脚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沉重。
时间还剩多少了?一分钟?三十秒?还是更少?
尹深不知道这个世界如此苛刻,灯都亮了,居然还有时间的限制。
更何况此前白无风还暗示过……算了,不提也罢。
尹深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刚才没问清楚超过了这个时间究竟会被带到哪里去,要是没那么可怕的话,他倒是也不介意放弃,因为真的太累了。肺里灌满水却依旧要鼓起力气划动的感觉,太累了。
冰凉入骨的海水中,尹深渐渐有了几分困意,双手不受控制地停住了,整个人正在向深海沉去。
我尽力了……尹深想,这种身体上的疲劳和通宵加班的那种还不一样,他曾以为疯狂加班的自己快要死了,但直到现在真正直面死亡,才意识到,喝两杯冷萃咖啡就解决的困,根本就不叫困。
最后一点空气被挤出,他吐出一串泡泡,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就在他彻底放弃求生希望的那一刻,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在靠近他,尹深感应到了什么,茫然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在水中尽情舒展的长发,以及一张青色的带着面具的脸。
他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感觉像是皱巴巴的纸,尹深迷迷糊糊地有点嫌弃,想起了小时候卓亦签就总喜欢擦了鼻涕之后把鼻涕纸扔过来恶心别人,他冷着脸推了一下,有点想骂人,但一张口,却被窒息感攝住了咽喉。
几乎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尹深才重新接受眼皮上浓郁的明亮色调,埋入深海的压迫感消失了,窒息的紧张感也不见了,他感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踏实的地板,头发蓬松干燥,终于不再是滴水的状态。
说真的,再在那个世界里多待几天,他就要长出蘑菇来了。
等等……那个世界?
尹深猛地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但他几乎喜极而泣,熟悉的小卧室,熟悉的小窗,熟悉的乱扔了一地衣服的地板……他回来了!
这是他的家。
意识到这一点的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咬了下舌尖,是疼的,与在船上做的晕乎乎的回家的美梦不同。
而滴滴答答的声音忽然响起,尹深条件反射般的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手里拿着的一次性纸杯因为被攥得太紧已经变形了,正在漏水。
尹深指腹婆娑着纸杯,意识到,他最后颇为嫌弃的黏糊糊的触感好像就是被水打湿后的一次性纸杯。
看着纸杯和一旁的饮水机,尹深表情十分复杂,他满世界疯了一般地找饮水机,结果把他带入世界又救他回来的居然他妈是个破纸杯?
尹深叹气,水也不敢喝了,主要是在那个世界里已经喝饱了海水,他可能最近一段时间连海盐都要戒掉了。
腿依旧没力气,他记得自己是宿醉来着,于是又为头疼找了个好理由。
尹深一屁股坐回床上,抱着被子的一角发呆,恍惚间仍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冗长而真实的梦。
他拍了拍脸,一把捞过手机,忽略了十几个卓亦签的未接来电,想了想,点进搜索引擎输入了一串名字,是那艘船名。
然而还真叫他搜出了东西。
那艘船真的存在过。大约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一艘邮轮从东南亚的海港出海,买船的人指名道姓要去一处被列为禁区的海域,当地人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买船的人最后花了数倍的费用雇到了一艘船。
但三个月后,却只回来了一艘空船。
是冲回近海的,被打渔的瞧见,报警拉回了岸边。
然而警方上船一看,却被炼狱般的景象惊呆了。船上二十余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其中大部分的尸体被切得七零八落,煮熟的骨头上还隐约可见一些月牙形状的牙印。
警方拼了整整三天,对照DNA后才确认,当初上船的所有人,无一幸免,全在这儿了。
从邮轮的破损程度和空荡荡的冰柜来看,警方推测他们或许是出海后不久遇到了暴雨,雷达失灵,时间一长,食物吃光了,也可能是发生争执的原因,总之走后引起了一场残忍的屠杀。
每一具尸体上都带着钝器的伤口,每一个人都是死于他杀。
就连最后一个死去的船长,亦是如此。
这就成了个闭环。
当时新闻的通稿全都是神秘海船竟被来自地狱的恶鬼造访……一类的。
当时这起诡异事件曾轰动一时,但没多久就被全方位封杀了,仅剩下几家媒体似是而非的夸张描述,从中得以拼凑出事件的一角。
尹深感到呼吸不是很畅快。与其相信海神、海妖、或者多出来的第二十四个人,尹深更愿意相信,这是探险队长复仇的结果。
因果报应。
之后尹深又从更隐蔽的地方挖到了其他的信息,比如说这支探险队其实不是真正的海洋探险队,他们其实一家生物科研机构的研究员,并有人贴出了照片对比,隐约能看出确实是一拨人。
而这家生物科研机构在他们出海探险前曾报警称丢了个很贵重也很危险的东西,但各地警方都没当回事,都说没办法找、找不到的。
而那船惨剧发生后,这家科研所也很快便隐没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个世界与现实的重合点令尹深感到不安,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世界是否是真的,平行世界和虫洞空间,他脑子里反复出现这些高深的名词,但似乎哪个都无法完全解释他所遇到的一切。
尹深也很在意那个被鲸鱼吞下肚子的科研成果在现实世界里是否也被清理干净了,毕竟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棺材,以及正片海洋里穿梭不断的渗人的黑影,都不该存在于这个美丽的美好的星球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