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包间,她把酒箱的重心挪了挪,而后腾出一只手敲门。 刚一开门,六言就微微偏过头,迎面就是很大的烟味,还有酒味的混合,不过很快她就习惯了这种味道,火车过道上是这样常有的味道,尽管刚开始时每次她都会把自己围巾拉高一些掩着口鼻,而后尽量靠着门的缝隙以多一丝新鲜的空气。 不过两年下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甚至有时,自己也会抽一两根烟。 看到她来送酒,里面有几个人倒是眼前一亮,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十几个人跟前摆着好多个酒瓶,有空的也有喝了一半的还有没打开的,以及好几瓶糯米之前送上来的洋酒,酒杯散乱的搁在茶几上,骰子扑克还有烟盒打火机乱七八糟的丢了一大堆在上面。 时游弋看着她进来,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深深的吸了口自己手中的烟,吐出烟雾后,脸上揽起六言从没见过的陌生笑容和旁边的男人继续刚才的谈话。 似乎完美到无懈可击,六言抱着酒走到他们跟前,才想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笑容里一点情绪也没有,如同机器人被输入指令后做出来的模样,即使完全做得到,但就是程序化的而已,不带着任何感情。 她没意识到自己所露出的职业化的笑容,其实和他都是差不多的。 “来,倒酒。”坐在旁边的男人往后坐了坐,指着自己桌上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平时要是有包间的客人多的话,他们唱完自己的歌以后,都是会帮糯米招呼的,况且六言以前也当过酒吧的服务员,便也不忸怩,笑问道,“请问您喝哪种的?” “都行。”那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已经开始微微发福了,随意的说着,从自己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薄薄的纸币,约莫有十几张。 他看似轻描淡写的把那叠纸币丢到地上去,然后依旧指着酒杯,继续说道,“倒酒。” 声音分明比刚才财大气粗了些。 六言此刻的脸色才微妙的变化起来,只不过看在是时游弋带来的人的份上,又担心自己个儿脾气太爆惹了客人陆倚宁真给她开了,便将心里那份不爽压下来,随手拿了桌上最近的一瓶酒,安安静静的倒满以后,就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酒。”那男人很明显还不打算罢休,整个人靠在沙发上,目光里尽是戏谑。 听到这边动静,其他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看向了这边。 时游弋脸色微变,刚想站起来说什么,却被他身边的男人拽着又坐了回去,那男人贴着他说了句话,时游弋的脸色彻彻底底变得难看起来了,却没了别的动静。 六言的余光是一直看着时游弋的,刚刚那一幕也就落进了她眼里,她自然看得出,想必他是有求于这些人的,否则也一向在外人面前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不会这样刻意放低了姿态去近乎讨好他们。 她猜的没错,这里一行人大部分是政府的高官,时游弋手上有个方案需要他们盖章同意,但最近风声紧,不少的记者盯着他们,他才将这一行人带到这里来。 而此时出言调戏六言的就是土地局局长刘民生,也是这案子最终拍板的人,这是时游弋接手公司来的第一个案子,他为此已经连着跑了好几个礼拜了,今天才终于能把这局长约出来,奈何这刘局长脾气古怪,依旧不和自己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旁边喝酒。 既然如此,时游弋也不敢得罪的人,她也是少惹为妙,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您的酒。”六言也算见过些不少人,知道该怎么应付,转身的同时,便笑意盈盈的将桌上的酒双手端给他,语言极其的礼貌。 本就是抱着找乐子的心态,更何况,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更不可能掉脸,于是刘民生也不接,就任她在那举着。 “刘局,你看人小姑娘端着多累啊,赶紧接了吧。”在时游弋旁边的那人算稍微好说话的,也看的来时游弋是着了急的。时家在漠川市可谓家大业大,时家老爷子连市长都要给几分薄面,那土地局刘局长不怕得罪这公子哥,他一个小小的处长还是很在乎这些人地位的,能借此卖时家少爷一个面子也好。 “先生,您的酒。”六言深吸一口气,重新说了一遍,依旧不卑不亢的举着,往他跟前送了送。 刘民生饶有兴趣的打量她一番,突然伸手抓着她手腕,一用力要把她带到自己怀里来。 那一刻,时游弋杯子一丢,腾的站起来大喊了一声,“放开!” 六言反应也快,借着力自己往旁边靠,堪堪跌在一边的地上,刘民生便扑了个空,只是依旧紧紧拽着她的手腕不放,六言吃痛,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你说什么?”刘民生眯着眼,此刻顾不得应六言,朝着时游弋看过去,语调里充满了危险的成分。 “我让你他妈给老子放开!”时游弋又是一声爆吼,早知道这混蛋是这种人,他绝对不会领着他们到这来,哪怕去别的地方给他喊十个都没问题,可花冷里的人是万万碰不得的,陆倚宁那货最护犊子了,况且还是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六言,他也怒。 刘民生看着快要扑过来的他,朝身边的人使了个颜色,刚才还和时游弋兄弟叫的火热的几个人迅速的按着了他,时家公子的面可以卖,可自己的顶头上司才是得放在第一位的。 “王八蛋你给老子松开!” 原本六言就是看着时游弋的面上不想连累他的,却没想到他能这么护着自己,毕竟他们认识也才不过半个月,于是刚刚一瞬间的微词马上烟消云散了。 时游弋被四五个人拉着,他们看起来依旧笑嘻嘻的,“兄弟着什么急?莫非这妞是你女人?” “放开,这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场所。”时游弋瞪着刘民生死抓着六言的手,冷着声说道。六言跌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正好是他的盲区,包厢里灯光又不怎么亮,他着实看不清楚六言的状况。 这回可好了,他非得被陆倚宁扒掉十层皮不可。他实在是挣不开,就一脚踹向茶几,面上的酒瓶哗啦啦全被他扫在地上去了,虽然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但楼上的叮铃哐啷还是传到了楼下去。 糯米刚把几杯果汁一一放到吧台给刘潇湘她们,就听见了楼上的响动,心里一紧,飞快的冲上楼去。 打开门,里面一片狼藉,地上碎了一堆酒瓶,碎片到处都是,糯米往里跑了两步忙问道怎么了,却因为一时适应不了里面昏暗的灯光而什么也看不清,一脚踩在了玻璃碎片上,鞋子上扎了片玻璃自己却也没发觉。 “去叫你家老大来!”时游弋这边腾不开身,看到糯米来了就朝他大喊一声。 “好!”糯米立刻往回跑,他也觉得还是喊老大过来比较好。 只是他刚走出包房,才感觉脚下一阵剧痛,原本只是有玻璃渣扎到鞋底,他一走,玻璃渣就被踩进了自己脚底,他低头,脚底有了血迹从鞋的边缘漫出来。 “嘶!”糯米倒吸一口凉气,额头冒出冷汗。 刘潇湘是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刚刚糯米慌忙的跑上楼她就觉得内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迅速的跑上去。 “你怎么了?”她上去的时候看到糯米撑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蹦,另一只脚悬着,还在往下滴血,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扶她。 糯米紧紧抿着唇,皱着眉往下一阶楼梯跳。 六言摔在地上懵了一会才重新站起来,但刘民生还是没有松开她,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果然是有很大差别的。 “你没事吧?”时游弋才看到她,忙问着. 六言摇摇头,侧过头换了种语气,“好了好了,就是一杯酒的事,局长您别生气,我敬您一杯算赔罪行不行?” 时游弋能为了她做成这样她领情了,真正的拿他当了朋友,那么她也不想让他难做,这些事情她倒是没那么在乎,和这些人稍稍周旋一下也没事。 “不行。”声音很低很冷,却是整个屋子都听得见,显然也不是刘民生说的。说话的人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进来,六言回头,只看到一个很高大的身影走进来。 陆倚宁直接走到她身边,双手懒懒的插在裤子兜里,整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民生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放开。” 刘民生看了他一眼,突然变了脸色,手上立刻松了力道。 六言才松一口气,揉着自己的手腕默默的往旁边走,她还是躲远点比较好,万一陆倚宁一怒之下把她开了就麻烦了。 “慢走不送。”陆倚宁瞟了眼应六言,看她似乎没什么事的样子,随后懒洋洋的看着他们一行人,语调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们走。”刘民生咬了咬牙,恶狠狠的对自己这边的人说道。 等到他们一行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原本在吧台里面给糯米清理伤口的刘潇湘突然蹲了下来,躲在吧台后面,等到他们完全离开以后,她才钻出来,神色复杂的看着门的方向。 糯米也没什么心思在自己伤口上,他很着急楼上的情形,刚才他敲了门和老大说了事情后就被刘潇湘死活拽着处理,直到他们全部都出来他才放心下来。 陆倚宁什么话也没再说,朝着时游弋看去。 “阿宁......”时游弋刚想开口解释,被陆倚宁一拳砸倒在沙发上。 “你他妈就是这么欺负我的人的?”陆倚宁突然的发怒是他们俩都始料未及的,时游弋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脑子嗡嗡作响。 六言连上去拉他,以防他再对时游弋动手,“老大,我没事。” “滚远点,应六言你他妈脑子有泡啊?你是个歌手你以为你是陪酒女啊还敬他一杯,你有毛病啊?拿工资去看看你那脑子去!”陆倚宁一把甩开她,指着她的脑袋骂道。 应六言怔怔的看着他,屋里光线晦暗不明,分明是在被骂,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竟涌起一股暖意来,然后痴痴的笑了笑,轻声点头,“好,我知道了。” 也不晓得她是说知道什么了,她那么看着自己,陆倚宁反而别扭起来,扭头切了一声,这下他是真确定这孩子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