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月色清冷形如钩。 薛梦凌,柳晴空、慕容樱花和花大神迈进隆泰钱庄的侧门,在家仆的带领下,穿过长廊、花园,再走过后院的碧水湖畔。 “看不出来,隆泰钱庄这么有钱。”花大神穿着一身月牙白的普通长衫,将手背在后背,在月色下竟也显得朱颜玉面。 “可不是。”薛梦凌提了提自己玫红印花的裙摆,难得地认同道:“我看那什么‘江南首富家姓王’的说法得换换了。” 慕容樱花和柳晴空并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走在最后,映着月色和长廊里并不通明的灯火,身影竟有一丝心事重重的意味。 良久,晴空才听到樱花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晴空,今晚会顺利吗?” 柳晴空闻言笑了一下,只不过那抹笑很浅,浅得并不真切,她看了眼天上那一抹清冷的月光,道:“想必不会。” 事情的走向已经偏离了初定的轨道,这件事并不如她们当初设想的一般仅仅是涉及到月明珠的争夺。除了嘉硕亲王,还有人变现出对月明珠更加急迫的渴望。 而这“还有人”到底牵涉了几方势力,她们无从得知。 兜兜转转,四人终于在一座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樱花抬头看匾,只见上面印着“聚宝盆”三个大字。 聚宝盆,聚宝盆。樱花的嘴角噙着自嘲地笑,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山水涧已经心甘情愿地走进来了。 花大神率先推开了大门,与门外的冷冷暮色不同,屋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名副其实的‘鱼龙混杂’啊。”薛梦凌皱眉环视了一下周围,屋里人头攒动,有服侍的隆泰家仆,也有各式妆扮江湖人士。 “那不是‘西域王’吗?”花大神远远瞥见大厅的东北角里坐着一个着西域服装的人士,不禁讶异道。 柳晴空顺着花大神的目光看了一眼,只见那个人皮肤黝黑,梳着传统的蒙族发型,正单脚翘在桌上,一片闲适地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舞台。 “白玉屏风的名气真的很大。”樱花今天穿了一身白底红花的中腰襦裙,在一片乱糟糟的气氛中竟也显得格外温暖清净。 “能把西北最大的土财主都招来,名气可不大着么。”薛梦凌不耐地撇撇嘴,心里突然全是烦躁。 “凌姐凌姐,这边!” 远远地传来叫声,四人闻声望去,只见猫儿挥着手,正在招呼四人。 原来她在大厅的正北方为四人占了上等的好座,紧挨着舞台。 四人紧忙走过去。八仙桌上竟已摆放好了酒水茶果,甚是周到。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好座是好座,可是左右“邻居”却让薛梦凌的心情更加烦躁。 左边是藤、江、王三人,右边却是南宫姐弟。 唐宪竟还举着酒杯,向梦凌四人微笑示意。而江曦柏和王加董只是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算是故意招来的。”想到当初“借人寻珠”的计策,樱花皱了皱眉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未踏出杭州城大门,结果要寻的人、物却自己从云南跑了过来。 “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薛梦凌看了看右边的八仙桌,孤零零地坐着两个人,两人样貌原本就有八分像,今晚的南宫椿还特意女扮男装出席,乍一看,就是一对双胞公子哥。 “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花大神看着梦凌眼里燃烧的火焰,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辩解道。 可是薛梦凌只是更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坐下,桌椅声响颇大。 “何苦此地无银?”柳晴空对花大神笑了一下,也坐下。 花大神一额头都是汗,不敢再说话,只得挨着樱花坐下,暂时不去惹薛梦凌。不过还是对着南宫椿独自腹诽道:穿男装竟也那么好看…… “猫儿,你肯定那白玉屏风里确有南宫家的家谱么?”距离竞拍似乎还有一段时间,樱花挨在猫儿耳边,轻轻问道。 “八九不离十。”猫儿坚定地点点头。 樱花闻言,心里竟有了多日来难得的轻松。如果对方也是为了月明珠,那他偷盗了白玉屏风的本意应是牵绊住山水涧的手脚,可是他又怎么会料到月明珠最重要的线索就在这白玉屏风里呢。 还真是应了方才的那句“人算不如天算”了。 “猫儿,这次你家夫君真的会给予山水涧财力上的支持?”薛梦凌的眼神在这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这些人个个来头不小,非富即贵,她突然对怀里的那些银票失了信心。 “凌姐放心吧。”猫儿笑着点点头,道:“他要是敢食言,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猫儿一句玩笑话,逗得其他四人都笑了出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突然,大厅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些,唯留舞台一方灯火璀璨。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着黑底云纹长袍的男子信步走上舞台,他身材颀长,肩宽背直,上等的羊脂玉冠将他的黑发綄得一丝不苟,一袭黑衣更是衬着他玉面如风,一双桃花眼此刻正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台下众人。 自他出现后,原本嘈杂的大厅顿时静了下来。 “果然是人中龙凤。”同为男子,花大神却也为裘邪的气度风华所折服。 一会儿,两个家仆抬上一把檀木太师椅和配套的茶几,在裘邪身后放定,裘邪闲适地坐上去,嘴角依旧带着笑,声音不大,却也让大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很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赏脸隆泰。今天为何而来,我相信各路英雄好汉都心知肚明。隆泰竞价的规矩一向简单:一炷香内,价高者得,钱货两讫。”裘邪说着拿起一盘的茶盅,浅尝一口,继续道:“不知道哪位还有异议?” 大厅里静悄悄地,没有人说话。 裘邪了然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下人把白玉屏风抬上来,却突然听到台下传来一把清婉的声音:“裘庄主,恕在下还有不解,想请教一二。” 裘邪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着青色长衫的娇小男子,而这位面若玉冠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南宫椿。 “公子客气,但说无妨。” “在下长年在西南活动,对江南的事也只是耳闻,所以有两、三件并不确定的小事,想事先向裘庄主问清楚。”南宫椿说道。 裘邪示意南宫椿继续说下去。 “隆泰钱庄既然办了这场竞价会,那么是不是便意味着隆泰钱庄本身无权参与竞拍呢?” “正是。”裘邪点点头,“隆泰只负责组织和主持。” 南宫椿闻言继续说道:“在下在西南便远闻隆泰大名,深知隆泰并不是江南第一钱庄那么简单。传言说隆泰钱庄不仅机制完善,服务周到,最重要的是隆泰钱庄发出去的银票可以在其他任何钱庄兑换。” “公子所言不假。”尚不清楚南宫椿此番言论的目的,裘邪只得实话解释道:“想必公子也很清楚江湖行走,始终与‘钱财’脱不了干系。所以,与其说隆泰的银票可以在其他任一钱庄兑换,倒不如说是为了避免搅入无妄的江湖恩怨,隆泰发出的银票并不能在市面上直接流通,若有买卖需要,必须转换成其他字号的银票或银两。” 南宫椿闻言也笑了,可是这个笑容却让裘邪皱了眉头,不一会儿,便听见南宫椿说道:“隆泰竞价会的规矩只是价高者得,钱货两讫,所以……照裘庄主以上的言论,今晚的竞价会是断断不能出现印有隆泰字号的银票咯?” 裘邪虽然面不改色,可是心中却暗叫不好,没想到被这玉面“公子”下了套。 这个时候已经来来不及去兑换字号了,这样一来,便不能在财力上支持山水涧竞价了。 裘邪苦笑了一下,却还是道:“的确,今晚是断不能出现隆泰字号的银票的。”说完,他看了一下台下的猫儿,此时她的表情已经完全透露出她的心情。 裘邪烦躁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一边盘算着山水涧如若竞价失败,自己应该如何帮忙,一边吩咐下人把白玉屏风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