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开学的时间,林绵绵倒是按时返校上课,只是不再住校,下课林岳安排的司机就会把她接走。回到林岳家,虽然林绵绵还是不说话,但起码眼睛基本不红了,黑眼圈却越来越明显。 等许若年的腿终于能正常走路,已经是开学之后的一个月了,虽然他能知道林绵绵的日常情况,可是他还是急于见到她。于是许若年第一时间返校,并按林岳提供的时间等在了校门口。 当许若年望着那个曾经如小鹿般跳跃的女生如今瘦小的身躯包裹在黑色的大衣中,目光空洞脸色苍白的走过来,嗓子里突然觉得被堵住一般,他有些哽咽的叫了一声:“绵绵~” 林绵绵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见了面前的许若年,她的眼眶立刻红了一圈,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就这么望着许若年,正午的阳光格外好,面前的少年似乎有些消瘦但依然是那样的耀眼,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不过是年历又翻了一页,自己与许若年之间的距离却仿佛已经被谁拉开了若干光年一般。 在那些失眠的夜里,林绵绵无数次的想念许若年,想给他打一个电话,想念他胸前的温暖,可是林绵绵却又一次次硬生生的把自己从思念和回忆的温存中拉出来,都过去了,林绵绵对自己说,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许若年。林绵绵不想欺瞒,可是她对藏在自己身上的真相充满了厌恶,她不希望许若年知道这龌龊的事实。那是老天爷给她最大的羞辱,而她不愿意许若年为她这泥泞的人生再去付出任何心意。 林绵绵感觉自己是那片洁白光芒中一个刺眼的黑点,令人生厌。片刻,林绵绵低下头径直走出校门上了早已等在路边的林家专车。车子发动,林绵绵低头捂着脸,泪如雨下。她知道她不得不再失去一个挚爱的人了。失去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一个依靠。 许若年望着车渐渐走远,双眸中的光芒慢慢暗了下去,无力感又一次笼罩着许若年。林绵绵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愿意和自己分享的人了。这一切该去怪谁呢?怪他伤得那么不是时候的腿?还是怪林绵绵的身世?可这又有哪一点是可以由他改变和挽回的呢? 晚餐后,林岳给许若年打来了电话,“你什么情况啊,到底见着没有,怎么回来我看着情绪更不好了啊?” 许若年半天没说话,林岳以为信号不好,喂喂了好几遍。 “见到了” “说什么了?” “她……没有理我。” 林岳听出许若年的失落,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近他简直就是安慰人专业户,说实话这还真不是他擅长的事儿,所以这会儿他也不该随意评价俩人之间的事儿,只能说:“没事儿没事儿,理解一下,给她点儿时间吧。有什么事儿我随时告诉你。” 许若年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许若年知道林绵绵一定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身世,这一连串的打击对于她自己都依然难以接受,她又怎么会释然的把一个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实去和别人讲。许若年不怕给林绵绵足够的时间,但是他却没有把握在俩人的沉默中去度过这样的时间。可是如果林绵绵自己不说,许若年来挑破这层纸,以他对林绵绵的了解,林绵绵一定会把他推得更远。想到这样的状态只能林绵绵自己承受,他连一个肩膀的依靠都不能提供,许若年不由的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怀疑,林绵绵真的愿意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他吗? 第二天林绵绵出校门的时候又遇到了等在这里的许若年,林绵绵停下脚步,这次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许若年想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林绵绵却往旁边挪了一步,许若年只能收回手。 “绵绵,你们班主任说你家出了点事情,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林绵绵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陪你好吗?或者我们可以……” “若年,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我,我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林绵绵没等许若年说完,打断了他。 许若年叹了口气,他盯着林绵绵低垂的睫毛,咬了咬牙说:“你可以安静,但是现在的你明明不快乐,绵绵,我不想看到你每天这样,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让我陪着你吗?” 林绵绵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时无刻不想靠近的少年,“你不想?你不想你可以不看,谁让你看了,我现在只想自己呆着,你听不懂吗?”林绵绵极力控制着情绪。没等许若年回应,就转身快步上车离开了。 在这春光明媚的时节,日光般明亮的少年心中却下起了暗无天日的大雨。 春意渐暖的吹过了每一条街道,每一扇窗,却没能吹化林绵绵脸上的阴寒神情。 自那天起,林绵绵就再也没有见过许若年。面对命运的真相,林绵绵觉得不应该拥有任何。包括林岳送给她的那只叫高兴的小狗,林绵绵连摸都不曾摸过一次。 以前林绵绵特别喜欢小动物,但是现在她觉得身外的一切她都不想拥有,因为一旦拥有就意味着终有一天会失去。比起失去的无依,她宁愿不曾拥有。 林岳三不五时的就尝试和她沟通,但每次她都只回三个字:我没事。不留余地的把林岳挡得远远的。 林岳偶尔和许若年打个电话,俩人都对林绵绵的现状无计可施。 直到有一天夜里,林绵绵失手打碎了一个玻璃杯。林岳听见声响立刻冲到客厅,玻璃杯碎在光着脚一动不动的林绵绵面前,没等林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林绵绵说了一句让林岳差点崩溃的话:“我看不见了。” 因为是半夜入院,很多检查需要白天上班之后才能做,所以也只能暂时在病房休息,把林绵绵安顿好之后,林岳想了想还是拨通了许若年的电话。半个小时后,许若年穿着睡衣出现在了林岳面前,这时林岳才发现自己穿得也是睡衣。 林岳没让许若年进病房,许若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睡着的林绵绵,转身抱着林岳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 和林绵绵一起长大的路上,他一直用自己如海洋般广阔的沉稳和宽容为林绵绵撑起一片云淡风轻的天空,他努力的想保护这个女孩,可是命运却一次次的轻轻拨弄手指让他发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那些自以为可以一世安好的沉静从容竟然这样的不堪一击。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慌,他不知道该如果面对未来。这一刻,他似乎更深刻的理解了林绵绵面对她生命中这一连串变故的感受,理解了她对自己对周遭一切的态度。 林岳知道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的宽容总是让他习惯于承担,甚至有时候会让人们忘记他也不过是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大男孩。 林岳明白在许若年的心中,这份感情重过山峦,高过云天,林岳也知道年轻的许若年并不能明白关于稚嫩的爱情用力越深伤痛越深。但他不会向许若年提醒任何,因为疼痛是年轻时美丽爱情的唯一见证,只有痛过,这个纯净通透的男孩才会在未来某一天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去真正肩负起那无论风雪都能让人暖如春日的承担与包容。 因为那是他的天性,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帮助他成为那样的人。 此刻林岳所能做的就是拍着他的后背,让这个已经超过一米八的大男孩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在医院清冷的走廊上肆意的痛哭一场。 第二天下午检查的结果陆陆续续开始出来,医院初步判定林绵绵的失明是暂时性了失明,并不存在病理性的损伤,结合林绵绵的近期状况,医生推测应该是压力过大加上营养不良导致,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康复。 听到这个结论,许若年和林岳都松了一口气。谁都不希望这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从此空洞无光。更重要的是,如果林绵绵的身体状况如果也发生不可逆的改变,不要说她自己,就连许若年和林岳都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接下来的人生。 在医院呆了快一天的许若年第一次走进了林绵绵的病房,林岳为她选择的是特需单间,条件很好,隔音也很好,房间里很安静,同样安静的是病床上的林绵绵。 林绵绵听见有脚步声,她侧了侧头。许若年走到她床边,半晌没有说出话。背后的林岳推了他一把,许若年坐到了床边。“绵绵……” “你怎么来了?”林绵绵气若游丝的问了一句。 “我……”许若年发现自己完全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抬起头望着林岳。 头大了不止一圈的林岳哪还有功夫帮他编理由,于是直接接话:“是我让他来的。” “你们……”林绵绵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你都知道了?”黑暗中林绵绵找不准许若年的位置,她左右转头问道。 “绵绵,医生说目前的失明是因为情绪原因和你最近休息不好,营养状况也不好导致的,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我陪你,好吗?”许若年不想顺着林绵绵的情绪思路继续往下走,他赶快把刚才听到的好消息先说给林绵绵。 见林绵绵没说话他又继续说:“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这几天你要好好吃饭,把营养补起来。” 不知道林绵绵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她只是又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许若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林绵绵在在意什么,他大声的说:“是的,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不快乐,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面对毫无防备的失去你的震惊和失措,我知道面对真相你心里的失落和困惑,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我不想看见你因为任何外在的原因去伤害自己,否定自己。绵绵,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你能不能不要一次次的把我推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那些都和我无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对自己,对我,对我们再多一些信心。” 许若年不疾不徐的说完了这些话,他知道他不能再继续顺着林绵绵钻在她的灰暗情绪中,他的小心翼翼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如果他继续依着林绵绵的态度,他真的担心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林绵绵没有说话,许若年已经挡住她所有能找的借口,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她也明白自己过去得种种态度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也没有勇气告诉许若年这一切,但既然许若年已经都知道了,无须她开口重提那些她根本不愿意面对的过往,那梗在他们之间的无形的门似乎也消失了。 几分钟里对失明的担心和对面对许若年坦白的压力都先后消失,林绵绵的心中觉得轻松了许多。 “若年,你真的都不在意吗?”林绵绵还没想明白自己非常介意的事情别人为什么会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在意呢?傻瓜。我唯一在意的就是你又一次毫无理由的想要离开我。”许若年紧紧的把她的手攥在手里。有点疼但异常温暖。 夕阳洒满了房间,春日里的暖风终于吹到了林绵绵的心里。再漫长的冬天总有过去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