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趾高气昂,得意忘形,挑衅完哼着小曲转身就走,不想后颈却一阵吃痛,原来是被一颗石子给打了。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受过他人打,他宋修濂竟然敢出手伤他,他受不得屈,反过来就给了宋修濂一拳。
就这样,二人厮打一处,互相按着在地上滚着打。
洪教官哨子一声吹,蹴鞠赛暂停,他跑过来拉开打架的二人,训斥道:“谁先动的手?”
陈培时捂着脸,手指宋修濂:“他。”
宋修濂并不反驳。
洪教官对宋修濂训道:“书院禁止打架斗殴,你先动手打的人,理应受罚,罚你擦洗藏书阁,每日擦洗,连擦一个月。”
宋修濂拍拍自己的衣衫,应道:“是。”
眼睛却瞪着陈培时,陈培时对他蔑之一笑,那不怀好意的笑,给宋修濂恶心坏了。
宋修濂在校场上罚站了一上午,武课罢,他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拿了抹布,往藏书阁而去。
书院的藏书阁在斋舍后面,共三层。他绕过讲学堂,过了斋舍,推开了藏书阁的门。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学生们都用饭去了,藏书阁里空无一人。他提桶上了三楼,而后将抹布沾湿水,稍作一拧,跪在地上认真擦洗起来。
正擦着呢,谢广筠也提了一桶水上来。宋修濂抬眼看了看,说道:“广筠,你回去吧,这种脏活我自己做就行,不用你帮忙。”
谢广筠既然是来帮忙的,又怎会因脏而去。他将桶放在地上,拿布湿了水,与宋修濂一道跪在地上擦洗地板。
“脏了换身衣服就是。”谢广筠突然说道。
“倒是你这脾性,什么时候能改了。你明知陈培时的话是激怒人心,你却遂了他意。这是什么?明知而犯。”
谢广筠擦了一会儿,停下。
“读书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求取功名。你将来也是要为官的,为官之人最忌躁怒。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我爷爷经常说给我的话。人人都懂的道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几个。”
谢广筠手中停下的抹布复又动起来,他叹了口气:“希望你能改了吧,与不相干的人争执,百害无一利,你又何必。”
宋修濂将抹布扔回桶里,一些小水花溅起,滴到地板上,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好歹也是活了几世的人,这些道理岂能不懂,只是那人未免欺人太甚。
他做不到任人欺辱。
他看着被擦洗过的地面,通明又锃亮,好久后方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能不还。”
他话里有隐忍有狠倔。待他说完了,眼里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柔和。
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默默擦洗着各自膝下的一方。
待三楼的擦洗完了,他们提了桶欲往楼下去。就在这时,原文彰提了饭盒走上来。
原文彰为人亲切和善,平日里与他二人关系不错,对他二人也颇多照顾。知他们中午饭没吃,便提了饭给他们送来。
“我给你们带了饭来,你们是现在吃还是过会儿吃。”原文彰将饭盒往桌上一放,问道。
谢广筠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说道:“这会儿不行,身上脏。”
原文彰笑道:“好,那就等擦洗完了地换身衣服再吃。”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擦洗二楼,原文彰就陪在他们身边与他们说话,当听到他们说起昨晚碰见他弟弟的事,不禁一笑:“那可真是好巧了,怎么样,我弟弟他人不错吧。”
原文彰之前曾跟他们提过他弟弟,他们也知道他弟弟的名字。所以在原武彰报了名字后,宋修濂才敢上前与之相认,不至于冒冒失失。
宋修濂回道:“不错,相当不错,不管是性格还是为人,都特别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最重要的一点,你弟弟一身好武艺,走遍天下也不怕。”
原文彰附和道:“是啊,这也是我所艳羡的一点。有时候我就想,倘若我是家中幺儿,是不是也能做我想做的事,譬如像我弟弟那样习门功夫,而不是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一点不假,真遇上个什么事,打又打不过,说理又说不通,这不就尴尬了吗?弄不好还要给人揍一顿。”
宋修濂苦笑,真实。
谢广筠却道:“文有文的好,武有武的好。文安国,武定邦,二者相依相辅,共创盛世太平。”
原文彰不禁鼓掌称道:“广筠说的甚好!”
很快,二楼的楼层也给擦洗干净了。
下午时候,书院里的一面院墙上贴出一张告示。告示为贺山长亲题,其上书:
鸿运书院严禁学生攀比、斗殴,过三者,学籍剔除。
宋修濂看过一眼,而后又投入到他一成不变的书院生活中。
十月下旬,鸿运书院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洁白轻柔的雪花似柳絮般飞扬而下,不过须臾,大地就裹了一层银白。
宋修濂从藏书阁出来回斋舍的路上,经过一棵松树,那青松昂然挺拔,不惧风霜,在严寒中迎风而立。宋修濂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一首好玩的诗,回去后他迫不及待将此写下。
谢广筠推门而入时,见案桌上铺了张纸,纸上书有一七言律诗:
扬名道品露锋藏,耿性贞坚骨木刚。
霜降夜寒风刺刺,雪扫冬影松苍苍。
苍苍松影冬扫雪,刺刺风寒夜降霜。
刚木骨坚贞性耿,藏锋露品道名扬。
看罢,他抿唇一笑,虽玩弄字眼了,诗的立意倒是好的。
锋芒藏起,道品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