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玉器碎裂的渣滓散了一地,比方才素秋的面色还要狰狞。
片刻,叶云婀才缓过神来,仍是不解素秋口中的树敌之意。
见她微怔,阿宁便轻声宽慰道:“小姐莫要太过忧心,琳贵人一向飞扬跋扈,并非针对姑娘一人,只要宫里头新进来的姑娘,她都要挨个给下马威。”
言罢,他转眼瞧着地上的碎玉势。云婀抿了抿唇,亦是瞧向地面。
地面上积了些水,快要凝结成冰。
这几天总是冷得出奇。
“取扫帚来打扫干净罢。”
“是。”
“等等。”就在阿宁快要唤人之际,叶云婀突然出声,“今天这件事,莫要让旁人知道。”
她本来就是第一天来月沉府,苏尘对她也没有多少好感,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恼了苏尘。
素秋有一点说得对,她现在寄居在他人门下,初来乍到的,万事都要低调收敛一些,不能让苏尘觉得她是个麻烦。
光顾着心里面这样想着,她一时头脑发晕,竟蹲下来用手去捡那碎玉渣子。阿宁微惊,“哎唷”了一声,忙不迭将她手中的碎渣打掉。
可为时过晚,碎渣还是在她的手心里划了一个口子。
感到疼痛后,她这才回过神来,木然地看着已经急得跳了脚的阿宁,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上一刻,她得知自己的身世,被风风光光地进进叶府。就当她以为自己不再为吃喝发愁的时候,一道诏书又将她打入谷底,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刻,她吹着凛冽的寒风,在房门口捡着碎玉渣滓。
受了委屈,还被划破了手。
眼眶一热,她突然很想哭。
阿宁取来药粉和棉布,要为她处理一下伤口。叶云婀看了一眼面上皆是忧心的小后生,心里想着他也是个小太监,便不顾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防备了。
阿宁的手很温热,比苏尘的手要暖和上许多。
叶云婀搞不懂,苏尘作为一个阉人,长得如正常男子一般高大,本来应该体质算是不错的,可为什么脸色那么白、手那么冰。
见她不语,阿宁以为她还在独自感伤,又解释道:“六小姐,奴才方才说了,琳贵人不是在针对您,她对所有人都那样,您不要再担忧啦。再者,有我们督公护着您,您不用怕的。”
他将伤口处理好,拉着女子从地上站起来,用脚将碎玉慢慢撮至一边儿,“这琳贵人之所以敢这样,全是因为她上头有常贵妃娘娘。常贵妃的母族是朝廷重臣,自个儿也受皇上宠爱,故此才敢这般。”
云婀点点头,“嗯,我知晓了。”
话音刚落,脑海中仿若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追问道:“你方才说,琳贵人上头是什么人?”
“是常贵妃啊。”阿宁不明白她问这个要做什么,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了。
“常贵妃?”
云婀微微蹙眉,这宫中还有几个常贵妃?
少女垂下如小扇一般都睫,将眸色暗暗掩住,“我知晓琳贵人为何刁难我了。”
“为什么?”
“若没记错,父亲得势时,曾与常贵妃的父亲是对头。叶家与常家交情不好,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叶家出事,其后定然也有常家在背地里顺水推舟。
故此,当知晓她跟了苏尘,哪怕是冒着得罪苏尘的风险,常贵妃也要来冷嘲热讽一番。
更何况,谁人都知晓苏尘纳叶家小姐并非自愿,是一道诏书将他们的命运牵连在一起。他又怎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罪女、不起眼的侍妾,公然与常贵妃叫板?
一瞬间,过往之事如一条条清晰有条的线,脉络相通地将真相编织在了她眼前。
叶云婀看得清楚。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空中又无端刮起了大风,将她鬓角旁的发丝吹乱了些,吹得她有些心绪不宁。
脚下是那玉势的碎渣,旁边还有一些玉粉。叶云婀瞧着地上的东西,突然心生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
她试探性地伸出了脚,还未来得及踏足,便被阿宁唤了回来。
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深宫晦如海,凶险似潮,她就像是一片芦苇,伶仃飘荡,无所皈依。
方才素秋说,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人护着她、没有人保着她,她便是死路一条。
那么在这深宫之中,又有何人会保着她?
会是苏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