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看了两个女子一眼,她们要求同行的时候,他心中尚有忐忑,幸好她们当真无事。 见自家妹妹正在朝他挤眉弄眼,惠袅袅则正偏着头,淡淡地看向某个方向。 他也瞟了一眼,那里有一条细细的绳索,一头带着一点焦黑色,如细小的蛇头,正如蛇一般悄悄地向旁边的小灌木林里退去。 不肖多想,只用余光看到楚元勋身上另一截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脚炉的那一下,不仅在他后背上留下了一道伤,还将他保命的绳索也给烫断了。离他们停下来的不远处,正是一片陡坡,脚炉还在那陡坡上发出“嗡嗡”的呜咽声,似在为又一次被踹而委屈。 宁泽笑了,眼中冰寒无温。 若之前还只有八分肯定,现在便是有十二分的肯定了。 楚元勋竟敢这般算计到他的头上来,打他妹妹的主意…… 惠袅袅的眼睛转了一下,便拉着宁姚大叫:“有蛇!” 宁姚蓦地跳了起来,还没有看清楚便手脚并用地抱紧了惠袅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蛇……蛇在哪里?” 惠袅袅之前的害怕是装的,却被宁姚的反应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想不到宁姚会怕蛇怕成这样……分明这是冬季…… 她木着脸,看向宁泽,只见后者眼中闪过笑意,便配合地朝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楚元勋也看过去,顿时心中一急,顾不得后背上的伤痛,便快步挡住宁泽的视线,一脚将“蛇”踢入灌木丛中,“阿姚别怕,蛇已经被打跑了。” 惠袅袅木着脸转向一脸讨好与小心翼翼的楚元勋。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鄙夷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丝疑惑。 楚元勋曾经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厉厉的前生的…… 偏头看向宁泽,又想到厉厉,两张一样又不同的脸融合…… 不行,热血又要沸腾出来了。 腰间的小荷包轻轻颤动,浅紫的络尾荡了荡,似是悬着小腿的孩子在欢快地晃着腿,悄悄地,又碰了碰宁姚的衣摆,似有些眷念。 宁姚从惠袅袅的颈窝里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来,颤微微地问道:“真……真的吗?” 只是她问的方向是宁泽而不是楚元勋。 楚元勋的脸色微微难看了些。 明明是他踢走了“蛇”,为什么宁姚对他的态度,一点变化也没有? 宁泽眼中笑意越发地多了起来。 走过来,极为友好地拉了楚元勋的胳膊,“阿姚和袅袅想要步行,可山路难行,还请安云与我一同前行,有个照料。” 笑容一如以往,惠袅袅却觉得,他此时温和的笑容像一只动着坏心思的狐狸。 宁泽的目光与她的快速交汇,而又别开,笑容更甚。 好像被小野猫发现了,看来是只聪明的小野猫。 敢打他家人主意的人,他定然不会放过,楚元勋既然没有要和他撕破脸的打算,他不介意悄悄地让他更难受些。 楚元勋后背上的伤生疼,正想着快些回马车赶回京城请太医来看,却没想到会被宁泽拉着走。 先前已经说过自己没事,这会儿要再说自己受了伤,定会让他们觉得他是在有意拒绝的…… 不行…… 那一部分的虎符还在宁泽手中,在虎符到手之前,定要将他给哄得好好的,既是邀他同行,便说明,他们还不知道这事与他有关,那还有机会从宁姚身上下手! 想到这里,楚元勋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欣然应允。 宁泽眼中的温度悄悄退去。 楚元勋如此忍耐,必是有所图谋,能让他如此费心的…… 宁泽心中猛地沉了下去,看了惠袅袅与宁姚一眼,与楚元勋并肩走在了前面。 惠袅袅嘴角抽了抽,拍了拍宁姚的背,“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跟上去吧。” 宁姚抽了抽鼻子,“哥哥又不理我……” 虽然经常受到这样的待遇,可她这会,还因为那蛇而觉得心慌慌呢。 “没事了,蛇也已经走了。”惠袅袅继续安慰这个既讨厌自己又总是在关键地时候站出来保护自己的人。 宁姚疑惑地看着惠袅袅,忽地脸红了,松开她,站直了身子,“为什么你会不怕蛇?” 连惠袅袅都不怕的东西,她怕成这样,太丢脸了……以后,还让她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以后,是不是会被别人拿来笑话她?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让惠袅袅再次抽了抽嘴角,“没有不怕,我只是吓呆了。” 宁泽的脚步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宁姚盯着惠袅袅发白的脸看了一会,才相信她的话,没有再追究下去。 事实上,惠袅袅这会正在想着……楚元勋这般对宁泽和宁姚,必然是他们手中有什么是他要得到的。一旦得到……那宁泽一家是不是会和厉厉一家一样的下场,就算是嫁给楚元勋的宁姚也没能避免…… 她抓了宁姚的手,拉着她停在离前面两人稍远的位置,估摸着自己说话的声音,不会被他们听到,才对宁姚低声道:“阿姚,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楚元勋明显是冲着宁姚来的。 宁姚看了一眼楚元勋。她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明白他们的马车和楚元勋有关的时候,便对他咬牙切齿,待他打跑蛇还想着来安慰她的时候,便又觉得,他是真的关心着她的,便不是那么生他的气了。 可惠袅袅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看着她惨白的脸道:“为什么?” 惠袅袅一双杏眼中满是认真,“你不是怕蛇吗?他就是最毒的一条毒蛇。” 宁姚颤了一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从此,她只要看到楚元勋,便想到蛇,便各种不舒服,只想远离。 还好,有惠袅袅这个同样怕蛇的人与她作伴,才不显得她柔弱。 宁姚一到金龙寺便累瘫到了厢房,早有提前到了金龙寺的侍女为她备好热水,洗去一身的疲乏。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看起来这么柔弱的惠袅袅,怎么走了这半天的山路不见一点疲惫的样子?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念叨了出来,身边的侍女笑了起来,“郡主怕是忘了惠大小姐以前是怎么被欺负的,被人欺负成那样都受得住,哪里还会受不住这点山路?” 宁姚想想也是…… 突然间,就心疼起惠袅袅来了。 以前,她为惠袅袅抱不平,为她出头,只是因为惠袅袅是那个要嫁给她哥哥的人,那也就是宁王府的人了。哪里有让别人欺负宁王府的人的道理?事实上,她心里一直觉得,笨成像惠袅袅那样的人,活该被人欺负。 可这会,她泡在温暖的浴水中,仔细回想着白日里的一幕幕,脑中几个片段里出现的的惠袅袅的神色,竟与她的哥哥有几分相似之处。她都没想明白,没反应过来的事情,惠袅袅已经先一步看明白了,还配合了她的哥哥。 如是一想,便觉得,惠袅袅以前会那样,都是因为她有那样一个爹的缘故,等她嫁来宁王府,便一定不会和以前一样的。 惠袅袅全然不知自己无意间得了宁姚的心疼,正拿着一双杏眼瞪着不问自来的宁泽,磨着牙从他手里接过香露,“这香露有什么秘密不成?为什么一定要用?” 宁泽竟然将掉在马车里的香露又给她寻回来了,让她不得不多想。 宁泽笑了笑,“你用过的东西,哪有退还的道理?” 说着,便将香露塞入她手中,“梳洗完,与我去见净空大师。” 惠袅袅:“……”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为什么要和他去见净空大师? 原主以前也没和他去见过呐…… 随手便将香露放在了桌上,走入了净房。 热腾腾的浴水洗去了一身的疲乏,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和她的爷爷去行走山林的日子。 “到底还是现在的身体太弱了些,要是以前,走半天这样的山路,一点感觉也没有。” 很快,便又开始出神地着自己过来之后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情。 从净房里沐浴完出来也还在想…… 想着想着,走到桌边,也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曾注意到自己在端茶杯的时候,茶杯与香露悄无声息地调了个个儿,她揭了盖,便将香露灌入口中。 香香甜甜的,像果汁,又比果汁沁人。 而后,她的脸色就变了。 顾不上还未干的发,急急地去拍响了宁泽的房门。 宁泽亦是刚洗净一身的山尘,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身上带沾着水雾,见小姑娘瓷白色的脸上浮着红晕,觉得别有一番美感;听到她说出把香露喝进腹中的话,脸色变了一变,拉了她就往禅房里跑。 “净空大师精通医术,你定会无事。” 惠袅袅原本只是想问他“这香露是否能吃”的话咽了下去。 看他这模样,要么是他也不清楚,要么,是不能吃。 他手上的力气有些大,面上的淡然与浅笑,变成了惊慌。 就算是面对马车突然裂开,他也是淡定得优雅从容,却在这个时候,失了常态。 他不想她出事,她自己也不想出事。答应要帮厉厉的事情,至今没做完,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出事。 突然觉得,能被人这样紧张着,很幸福,若不是在梦里看到了前世的宁泽对原主的感情,她怕是会改了主意,不想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