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梦魇从人间回来的时侯,发现孟婆又找了地仙鬼看着摊子,口中念叨着这孟婆整日里不是游玩就是逗趣,哪还有老板娘的样子,便向地仙鬼问了个她的下落,寻她去了。 无欲海旁,孟婆正坐在小板凳上发呆,嘴里叼着曼珠沙华的根枝,双手托腮。头发被披散下来,黑发如瀑,肤若凝脂,手如柔夷,温温婉婉一笑,露出两个醉人的小酒窝。 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大半天了,摊位也让地仙鬼帮忙照看,梦魇逗她,孟婆也不理,梦魇实在看不过她这副蔫了吧唧的样子,拽着她的后领,将她带去了忘川河看风景。 可无论是哪里的水,它本质都是水啊。 孟婆侧眸,抬腿,一脚踹开了梦魇,呆坐在曼珠沙华中,一身大红色衣裙,衬着她更加娇弱可人。 “孟婆,你这是怎么了?”梦魇学着她的样子,也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微风掠过,花瓣微微颤动,孟婆凤眸半眯,长发飘扬,黑发红裙,差点让梦魇晃了神。 孟婆,原来也可以是这般美的人。 “没什么。”孟婆摇摇头,随后继续发呆。 “孟婆,你一开始就叫孟婆么?”梦魇半躺,侧着身子与孟婆东扯西聊的。 “那你一开始叫梦魇?”孟婆冲他翻了个白眼,又一巴掌拍向梦魇的脑门。 “起来,别压到我裙子了,这是老娘唯一一件红色的。” 梦魇像只虫子似的向旁边蠕动了下,撇撇嘴,长得再好看,脾气还是这么坏。 “孟婆,你就不能脾气好一点?” 这句话只能换来被拧耳朵后的惨叫,两人打闹了一阵,都气喘吁吁的躺在红如血的彼岸花海中,对视一眼,笑的前仰后翻。 笑够了,生活还得继续。 “梦魇,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孟婆看着地府的暗红色天空,悠悠地开口。 “好啊,你要讲什么故事?是冥王家的小兔子又被他们族里的长老带走了么?他们长老还真是坚持不懈,这都带走多少回了。” “你怎么和阿绪一样了?” 阿绪,是地府里最八卦的鬼,从人到神,再从妖到鬼,就没有他不八卦的事情,鬼称“八王。” “哈哈哈,八卦之王,八王啊?其实我一开始真以为他叫八王,我说他怎么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叫王八,还可以长命百岁呢。”梦魇不知道想到什么,咧开嘴大笑,停不下来了,只好双手捂着肚子,继续笑。 孟婆忍无可忍,这梦魇自从醒来以后,就和疯鬼差不多,整日里嘻嘻哈哈的,哪有以前高冷俾睨天下的模样。 “还听不听了?” “听听……哈哈哈。”梦魇点点头,嘴角忍笑,侧身托着脑袋,专注地看着孟婆。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父母对她很好,她也很乖巧,一家三口很幸福,可是村里人染上了瘟疫,小女孩父母都死了,小女孩不幸也染上了。” “然后她死了?” “对,她死了,变成了一个鬼。” “这不是一个恐怖故事吧?”梦魇插嘴问。 “你就是鬼好不好?梦魇你再打岔,我就把你扔忘川里去。” 孟婆五指攥起,握成拳头,在梦魇面前挥了挥,梦魇摆摆手,吓得一抖。 “好好好,继续继续,对了,这小女孩叫什么啊?总不能一直小女孩小女孩地叫着吧?” “叫孟柔,孟柔变成鬼后,四处飘荡,她想找父母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求了很多人,问了很多鬼差,都没人知道孟柔的父母去哪里。” “后来呢?”梦魇动了动,双手托腮。 “后来不知道在地府待了多久,她找不到父母,决定先去投胎了。” “那她投胎变成了什么?” “不,她没投成,因为她路过奈何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鬼,那男鬼剑眉星目甚是好看。” “……有我好看?”梦魇摸了摸自己被剪成鸡毛的银发,又拨了下额间的银链子,冲孟婆抬了抬下巴。 孟婆施舍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骚姿弄首后,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正巧投胎那日,曼珠沙华开的甚好,小女孩就用眼泪换了一朵来戴在发间,谁知赶去排队时,遇到了几个地痞流氓,他们拉着小女孩不放,让她跟他们回去。” 顿了顿,孟婆半眯起眼睛,卷长的睫毛轻颤,眸中似有一汪深潭,满满的柔情。 “那男鬼挺身而出,救下了小女孩,小女孩那时候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吓的不轻,男鬼就一直安抚着她,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 “我打断一下,那个男鬼叫什么?” “叫什么呢?”孟婆眼中似有万丈霞光。“叫梓泱吧,他是一个极好的人,孟柔没经历过爱情便死了,见梓泱如此,一见倾心。” “话本子里的爱情故事啊?” “也算是吧,俩人感情日渐加深,梓泱还亲自为孟柔向纺秀庄的人讨了一件大红色衣裙,双方没有父母,就以自己的灵魂为誓,办了婚礼入了洞房。”孟婆的脸颊熏染上一些绯红,嘴角还漾着一抹笑意。 “后来呢?”梦魇听的专注,继续问道。 “孟柔手艺极好,熬汤更是一绝,俩人决定靠这手艺为生,过着寻常人间夫妻的生活。” 梦魇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熬汤? “梓泱听了,就去求冥王批准,冥王准了后,梓泱抱着孟柔说了一夜的情话还有对未来的希望。俩人的感情与心意就更上一层楼。摊子支在了奈何桥旁,鬼来鬼往,好不热闹,他们是一个熬汤,一个卖汤,鬼魂眷侣,人人钦羡。” “后来呢?”梦魇抠着泥土的手一顿,总觉得故事不应该就这么完结了才是。 “后来啊,鬼来投胎的多了,路过的多了,梓泱的心也就不在孟柔身上了,他更热衷于卖汤时与其他女鬼调笑嬉闹,对孟柔变得疾言厉色,孟柔自从婚礼后就很少梳洗打扮,胭脂水粉就更少用了,可能是因为觉得她没有这些女鬼美了吧?” “他变心了?” “我不知道,那时应该还没有,梓泱明明说孟柔素颜最好看的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孟婆摇摇头。脑袋枕着胳膊。 “后来呢?” “后来啊,孟柔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更加努力的照顾他,卖汤也不让他卖了,自己熬汤自己卖,让梓泱在家休息,可以帮忙打扫家里,一开始梓泱确实脾气变好了,也不调笑那些个女鬼了,对孟柔也是极好的,嘘寒问暖,有时还亲自给她做些红薯干之类的小零食逗她开心。孟柔以为,他们会一直如此。” “然后呢?梓泱和孟柔在一起了?” 孟婆轻轻笑了下,摇摇头。 “没有,孟柔有天忘记带东西了,便提前回去,就看到原本属于她和梓泱的床上,两具身体正在颠龙倒凤,衣服鞋子散落一地。孟柔伤心欲绝。” “她把俩人打了一顿吧。” 梦魇咬咬牙,恨不得自己亲手揍梓泱一拳。 “没有,她看了一眼,就替他们关上了门。” “后来呢?” “后来啊,孟柔提出与梓泱分开,梓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痛斥孟柔忘记了他们的誓言,孟柔虽接受不了这事,可看在梓泱诚心诚意悔过的份上,就准备原谅他。你知道就在第二天她去找梓泱告诉他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嘛?” “什么?难不成梓泱跪在房间里跪了一晚?”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孟婆眼中氤氲着雾气,瞅了正在气愤的梦魇一眼。 “你这不就是话本子里的么?”梦魇反驳着。 孟婆一顿,哑口无言,笑着点点头。 “对,我怎么忘记了,我这就是话本子里的。” “后来呢?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和其他人走了,留下了封书信,告诉孟柔他还爱她,但是孟柔不愿意给他机会了。他说他去投胎了,两人分开一段时间,让孟柔冷静一下,还让孟柔等着他,他会回来的。” “他回来了么?”梦魇问道。 “回来了,孟柔在奈何桥边卖汤的时候,碰到了梓泱,他带着一个女鬼,二人言笑晏晏。” “他还记得孟柔么?” “不记得了,因为孟柔把自己和他的眼泪从地仙鬼那要回来以后,改了记忆后把自己的眼泪投进了无欲海,梓泱的眼泪还给了地仙鬼。” “地仙鬼怎么会同意改记忆,这可是一个大罪。”梦魇有些惊讶,地仙鬼是一板一眼地鬼,让她改记忆,怎么这么匪夷所思。 “因为孟柔在她府上跪了三天三夜。” “为什么要改他的记忆啊。” “大概是不想让他回到地府后,再想起了自己了吧,梓泱愿意为那个女鬼投胎,也是他俩的缘分。” 孟婆眼眶通红,鼻子有些酸。 “屁缘分,梓泱就是一个渣男。”梦魇破口大骂。 “不,他是一个极好的人。” 孟婆坐起身,看着平静的忘川水,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包红薯干,嘎嘣嘎嘣地吃着。 “孟婆,那她后来呢?” “后来她就搬到了奈何桥底啊,每几个月都要看一次他和别人亲密,孟柔心里肯定不舒服啊。” 地府一天,人间一年。 梦魇伸手去拿孟婆的红薯干,孟婆不给,他今日也乖乖地不去抢。孟婆笑了笑,拿起一个塞到了他嘴里。 “我叫孟婆,又不叫孟柔,喂,你干嘛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我,我说了这只是一个故事……你还看!” 梦魇被孟婆修理了一顿,抬头看着笑容明媚的孟婆,翻身回敬一拳,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梦魇想,这样,真好。 一千多年前。 “柔柔,以后我们会不会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啊?” “鬼又不会变老。”孟柔瞪了他一眼,顾盼生情。 “这样啊,那我们假装一下。”梓泱抱住怀里柔软的身体,吻了吻发顶,眸中含笑 “不要,好难听。” “那有什么难听的?柔柔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 孟柔娇羞地低下头,但笑不语。 “孟婆……婆?”梓泱一遍又一遍地逗她,直到怀中的人红着脸小声地嗯了一声,梓泱眼中变得有些晦暗。 翻身把人圈进怀里,自有一阵怜情蜜意。 红帐翻飞,究竟是谁错了谁的缘? 其实谁都没有,大概真的就是一个话本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