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章(2 / 2)南城北慕首页

那会儿确实提过要带她去医院拍片,但出于各种原因苏忆北一直拖着死活不去,拖着拖着付舒恬觉得她好透了,自然而然忘了这茬事儿。以上是付舒恬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苏忆北在她面前所谓好透了全是装出来的,要是她翻翻苏忆北的书柜就能知道,关节止痛贴拆成一片一片在不常看的书里夹着,还有两瓶云南白药和止痛片在柜子深处的衣服堆里塞着。当然这些东西在苏忆北上学时全带到了寝室。

苏忆北本以为可以靠着这点小聪明漫天过海,直到她们乘坐的那辆公交车在雨势稍小的时候停靠在站台边。

下车时付舒恬走在前边,苏忆北极力装出一副正常走路的样子跟在后边。车门开了,付舒恬先撑伞下去。苏忆北站在车门口,注意力全在手里那把不怎么好用的折叠伞上,伞半天撑不开,这站上车人又少,司机不耐烦在前边催她快点,这一来二去给她急够呛。

她叹了口气,打算先下车再说伞的事,谁知脚掌刚触碰到台阶的瞬间,膝盖缝隙如同万千根针同时刺入一般疼得失了知觉。

手里那把倒了血霉的伞“呼啦”一声掉入车轮与台阶之间汇聚而成的水流中。至于苏忆北……她当着付舒恬的面,膝盖一软直接从车厢内连滚带爬摔出来了。

对,在付舒恬面前,摔出来。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付舒恬当即二话不说连威胁带恐吓给她带到附近的医院里,算是硬生生把苏忆北摁到机器旁拍的片。

对面墙上显示器的数字变成了7,屏幕中间蓝底白字显着苏忆北的名字。

付舒恬往旁边瞥了眼,清清嗓子示意苏忆北:“到你了,别愣了,赶紧进去。”

昨天拍片今天出结果,苏忆北第一次感慨为何现在的医疗科技进步的如此之快,是插上翅膀边飞边加速了?

“哎。”苏忆北磨磨蹭蹭站起来。

从大厅到门诊室之间还有段路,周围到处是人群在交头接耳低声谈话,苏忆北却只听到风从耳边经过的声音,顿觉静得可怕。

这种感觉很像高中模拟考试临上考场昨晚上还忘了复习,心虚忐忑且带点儿破罐破摔爱咋咋地,以及可能这次问题不大的侥幸心理。她安慰自己,考试再难熬不过坐那儿九十分钟,九十分钟一过一切如常。看病更简单,后边还有那么多患者,顶多二十分钟,熬一熬很快会过去的。

一进诊室门,付舒恬上前把手中挂号单和刚从放射科取出来的片子递给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后,指了指苏忆北:“医生,她膝盖原来受过伤,现在一到刮风下雨就开始疼,您给她看看严不严重。”

门诊室里坐在办公桌后的是个短头发的女医生,四十来岁估计和付舒恬差不多大,一看就是那种资历深厚颇有经验的老医生。

或许是见惯了患者家属火急火燎的模样,她只是扬扬下巴:“先坐吧,我先看看她的片子。”

苏忆北站在一旁,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诊室门口牌子上的相片和现在眼前这位神色淡然的女医生,要是没认错的话,这位医生应该姓王。

王医生有条不紊打开对折着的病历单,抬抬眼皮瞅了苏忆北一眼:“多大了?”

“嗯?”正盯着桌角发呆的苏忆北听到有人叫她猛地回过神来。

付舒恬有些不耐,瞪了她眼,“医生问你多大了,你发什么呆!”

苏忆北让她吼得一机灵,立马站得倍儿直,一改先前那副闲散模样:“今年二十了。”

“二十了啊,”王医生垂下眼眸,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我家那个姑娘今年和你一样大了。”

这句话要想苏忆北往下接,那实在是太难为她了,所以她只是傻站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

王医生把塑料袋里的片子取出来,用吸铁石贴在左侧墙壁的透光板上,接着双手环抱在胸前,眯着眼仔细在看片子上关节的缝隙处。

她看着看着“嘶”了声,再转头看向付舒恬她们时连带着眉头都是蹙起来的。

苏忆北看见王医生这副表情,头别过一边偷偷咬了手指。

不用想,这回肯定完了。

付舒恬衣服下摆让攥到起了褶皱:“医生,她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啊?”

王医生没有回答反而看向苏忆北:“你什么时候受得伤?”

苏忆北默默算了下:“十六那年。”

“都四年了,你也是够能拖的。”王医生拿起后边的黑色中性笔,笔后端“嗒”一下点在片子上一处画了个圈,“半月板损伤,并引起交叉韧带损伤,情况比较严重。”

付舒恬心里一揪:“医生,那她这还能治么?”

王医生又看了眼苏忆北,后者低着头站在那儿装死看不清表情,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了付舒恬身上。

她秉着认真严谨负责的态度,说了苏忆北最不想听见的:“照她现在的情况,保守治疗意义不大,建议手术。放心,小手术,只不过要恢复上两三个月。”

话音落地之后时间仿佛停滞了般,屋子里变得静止沉默。

过了几秒,付舒恬焦急无措叹了口气,抬头狠瞪了苏忆北一眼:“你看看,我早就说你一个女孩子没事儿学什么跆拳道,净给自己找罪受。现在可好,都弄得要做手术了!你自己说,你这手术到底做不做!”

苏忆北仍没吭声。

手术不想做,但是不能说。她之前有料到自己可能要做手术,所以提前查过资料,手术之后除了恢复时间比较长,并且各种功能不会再和正常一样,要好好爱护好好保养,能做的甚至不如现在多,她退队之前的这一年,注定是再上不了赛场了。要是不做……

从十二岁开始到现在,她练跆拳道已经七年了,这七年并不如想像的顺利,来自家里的支持也没怎么得到过。付舒恬最开始对她要学跆拳道这件事就颇有不满,可能大部分家长的观念都比较保守传统,觉得男生好动女生应静,跆拳道是男生才学得东西,女孩子还是学个弹琴跳舞比较好,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她会受伤。后来是见苏忆北一再坚持,才勉强松口让她练到现在。

孩子不是家长的附属品,可作为一家人总归是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将心比心。付舒恬前一段又和苏建国大吵了一架,这个家到现在没有支离破碎,更不知耗了付舒恬多少心血。

如果这七年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光是付舒恬对她的妥协的话,那以后的日子,她也绝不能再自私任性,让付舒恬为她劳累费心,况且她早已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开始日渐支撑不住。

外边的天空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从窗户的上方斜切进来,恰巧有鸽子成群结队经过,在瓷白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挥舞着翅膀的阴影。

这本应是一个静谧美好的午后。

像是有石头压在声带上一般,开口变得沉重而艰难。

苏忆北看着最后一只鸽子的影子在地板上消失后缓缓开口:“我做手术,等我打完这次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