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到与天帝辩驳的有利语句。
天帝每一个字都有道理,可他仍觉得自己被囚于一人高的囚牢中,不能挪动寸步。
“父亲。”
弦羽说。
“我是人,师妹也是。我们不是可以分门别类、规划用途的器皿,我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节奏。”
他说:“我希望我们的结合是因为彼此的情感和愿望,而不是您一手推就的命运。即使身在命数涡流之中,命运,依然应当是由人来一手造就的。”
说完,弦羽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然后后退半步:“容我先告辞了。我要去天狐宫,见杏师妹。”
言罢,弦羽旋身,大步离开了昭文殿。
弦羽离开,昭文殿中,独留下天帝一人。
他孤寂而安静地坐着,宛如一座俊美的石像。偌大的仙殿里,竟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
良久,他喉间一动,吐出一口鲜血。
天帝似乎早有预料,血迹染在桌面上,没有沾污文卷,也没有影响书写。
他漠然垂眸,望着案上污血。
他并未唤人,神情并未变化,只是静静地抬手抹过。
手过之处,滴血无痕。
一切如常。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弦羽匆匆赶回中心天庭,等再赶去天狐宫时,比缘杏回家,晚了一日。
事已至此,师妹都已经全部跟他坦白了,那么于他而言,也唯有完全跟师妹说清楚一途。
弦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用原身行空了许久,只为早见到师妹几个时辰。直到天狐宫外,他才重新化为人身拜访。
弦羽独自一个人站在天狐宫外等候,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访客。
然而,这回,他并未掩饰身份。
他身上穿的是在中心天庭的白锦长衫,发戴玉冠,身姿挺拔,如白月沐风,温雅高洁。
没多久,就有小仙娥急急敲响了缘杏的房门。
缘杏之前折腾许久,还与师兄若有若无地闹了点别扭,后来实在疲倦不堪,滚完就裹在被褥里睡了。这会儿醒来,她杏眸眼眶还微微泛着红,人亦蔫蔫的。
却听仙娥在外面慌乱地道:“公主,公主,你快醒醒!中心天庭太子,亲自过来了!”
“太子?”
缘杏揉了揉眼睛。
“是啊,可能是公主想拒婚的消息传回中心天庭以后,太子殿下亲自过来,是想专程和公主解释了吧!”
缘杏骤然清醒,却如临大敌。
她连忙起身,也来不及仔细洗漱,简单插上木簪、裹上素袍,就匆匆往外跑。
缘杏心里想得很好,她要拒绝太子,甚至于更衣这么片刻的功夫,已经想了十几套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可是,等缘杏冲到大殿,她所有的打算都化作了云烟,消融在心里。
只见大殿中站了一个人,正在等她。
他长身玉立,如明月高悬、清光临世。
他是她的心上月、梦中人,他是她望了许多年得不到的轻云皓雪,他是她可望不可即的清风光星。
公子羽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师妹。”
他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缘杏犹如身在梦中。
她望着羽师兄的面容,不敢相信这一张脸,有一天会被放在那个名为太子弦羽的人身上。
缘杏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她走上去,将手放在羽师兄的胸口,她感觉到他的胸口砰砰跳动,就和平时的节奏一样。
缘杏问:“向我提亲的人,其实是羽师兄?”
公子羽回答道:“是,也不是。”
缘杏又问:“你真的是羽师兄吗?”
公子羽想了想,取下自己身上的琴匣,将琴打开。
琴还是缘杏熟悉的琢音琴,但它怯生生地发出了声音,道:“一天没见啦,杏杏。”
缘杏恍然,相信了,却仍是不可置信。
公子羽想了想,却握住缘杏的手,对她道:“师妹,你随我来,我单独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