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降临得是如此突然,以至于林差不多产生了错觉,自己好像不是在一个动作扮演为主的游戏里,而是在一个只需要阅读文字做选项的AVG游戏里。 所以现在她的面前大概摆着三个选项: A.吃了这只鱼人 B.吃了这只头骨 C.掉头就跑,回头算账 情感上来说,她倾向于A,理智上来说她倾向于C,然而到底选哪个呢?真是一个让理智与情感纠结的问题。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周围的灰雾已然围了上来。那冰凉湿润的感觉缠上她手腕的瞬间,林的战斗神经已然触发。 几乎是原先无数次死亡锤炼出的本能,让她想也不想就直接抽出新装备的鱼骨长矛,后腿一蹬,径直朝着那只山羊头骨冲了过去。 [Militares viri crimen! Wuuuulaaa!] (冲啊勇士!乌——拉!) 人鱼战士的技能之一“冲锋”。 使出来的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阵风,一往无前不可阻挡,以一种格外英勇的姿态呼啦一下就冲到了头骨下面。 借着冲势,她毫不犹豫地吼出了下个技能: [Omnes are!](统统串起来!) 骨矛一个上挑,如同毒蛇般突然刺出,直直穿过山羊头骨黑洞洞的眼眶,将头骨捅了个对穿。 “咔哒。” 随着一声清响,头骨碎裂,滚落地上。 风起,风停。 啊,这感觉真好。 林想。 果然当战士的爽快不是法师能体会的。 安静的氛围中,乌拉拉的眼珠子咕噜一下转上去,落在头骨方向停留片刻,又咕噜一下转下来,落在保持着最后挑飞姿势的林身上。 “噗……噗……” 它发出咕噜咕噜的音节,大嘴巴张开又阖上,仿佛十分艰难。 哪怕鱼人一向看不出表情,林也读出了“目瞪口呆”“欲言又止”“百转千回”的意思。 ——什么情况? 林突然有了一丝熟悉的、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关于坏事的预感总是比较灵的。 “咕嘟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乌拉拉高呼一声,扑倒了那堆碎裂的头骨上,发出几声干嚎似的抽泣: “您看,这个叛徒它真的……” 然而周围的灰雾已经如同饿兽一般扑了上来,直接吞没了哭天喊地的乌拉拉,还有依旧保持英勇姿势的林。 …… 阴暗,潮湿,奇形怪状的尸骸到处乱扔在圆形的大厅里,以诡异的姿势摞在地上,吊在半空,躺在正中的大台子上,将原本空旷的地穴大厅挤得几乎无处下脚,在昏聩不明的惨绿光照下,看起来外狰狞。 大厅边缘,大大小小的笼子紧挨着尸体残骸,绕着大厅码了一圈,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不时有隐隐约约的奇怪尖叫哀嚎传来,听着格外凄厉。 林不是猎奇爱好者,只看了眼就咕噜一下收回了目光。 但这里的主人咕嘟大人显然不吝于全方位展示自己的品位与爱好。 它们隔壁的大笼子里,是一只不知道烂了多久的双头食尸鬼。大概是因为死前挣扎太过的缘故,两只头都想逃出笼子,结果正好一边一个卡在了缝里。估计最后一刻两只头还起了内讧,直接咬在了一块,最后谁也没逃出去,只有那种不甘心和怨恨还留在相互瞪视的眼眶里。 林下意识地朝另一边挪了挪,倒不是害怕,只是有点不舒服。然而这个举动显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里的主人对笼子尺寸和囚徒大小显然有严格的要求,要求务必匹配。所以她的举动不过是往另一边挤了挤,然后就碰到了隔壁的乌拉拉。 哦对,正好有两只适合鱼人大小的笼子,所以他俩就安在了一块儿,正好排排坐,大眼瞪大眼。 “叛徒。”林决定先下手为强,“说好的计划呢?” “噗……噗叽大人,”鱼人首领不安地打量了周围一圈,眼珠转得飞快,仿佛有十分的谨慎与委屈,“您只说拖住他,没说怎么拖啊……” “哦,是吗?”林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确实是打算让鱼人首领去拖,但是没具体商量过怎么拖。 “你也没说这个什么咕嘟大人不是那只头骨。”所以害她一个手抖,直接坏事——好吧,这里的锅她可以分一半。 “可是从来没人见过咕嘟大人的真面目拉拉”鱼人首领更委屈了,“您是最最最伟大的噗叽大人,它是最最最最可怕的咕嘟大人,我劝过您的……其实我们这样直接过来不好,但是您……” 它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但林听懂了。确实是她冲动了。 冷静下来,林想自己确实在信息收集上面不够仔细。鱼人的表达能力有限,加上自己先前的一番恐吓,估计是不敢直接说。事实上,从修饰词“最”的个数上来看,她早就应该觉察到鱼人的言外之意。 最伟大的乌拉拉 这应该就是它们对实力的估计。 几番和鱼人接触下来之后,林对它们的狡猾多少有了些新的认识。她应该想到的,这种生长环境近乎原始的生物,对于危险会有一种接近于天然的直觉。她可以选择不信,但一定要能觉察到。 ——错过了重要信息。 林有一点点懊丧。 不管在哪个游戏里,收集信息都非常的重要。 所以这次失误严格来说不是鱼人的错。冲动就来刷一个疑似BOSS怪,连种族都没有弄清楚,什么特别准备都没做,翻车不算委屈——好吧,她可以再接一半的锅。 “咕嘟大人!”然而还没等林做完深刻反思,身边的鱼人首领突然叫了起来。 灰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地飘了回来,很快就充满了大厅,就像长满了蛇头的潮水一般,不时吐着信子在笼子上面摸摸碰碰,仿佛在检验自己的藏品。 “咕嘟大人我是清白的清白的拉拉……我是被迫的被迫的拉拉……”鱼人像上了发条的闹铃一样,冲着灰雾使劲干嚎。 然而灰雾似乎有自己严格的路线。一圈之后才摸在了隔壁装食尸鬼的笼子上,略过。然后摸进林的笼子里,完全无视她的扭动躲闪,摘去了她身上的鱼骨刺,晃了晃,然后嫌弃似地丢了回去,差点没在林脸上捅个豁。 “咕嘟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打破您的藏品,都是这个叛徒的错……” 灰雾摸了进来,拽下乌拉拉缠在头上的水草,露出半截光溜溜的脑门,然后退出,进到隔壁哀嚎女妖的笼子里,薅出一把羽毛来。 “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利用您我只是希望您能赏恩帮忙拉拉,我希望只是您能给我解开那个契约……啊。” 等等——这条鱼? 林猛地转头,视线几乎是同一时间对上了眼珠子乱滚的乌拉拉。 “你刚才说什么?”林的声音很冷。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 乌拉拉使劲想往后面缩,然而笼子真的太小了,林不费什么劲就直接掐上了这只鱼人的脖子。 “咳咳……唔嘎……噗……噗叽……大人……”乌拉拉被掐得直咳嗽,“那……那里……” “呵,休想再骗我。” 狡猾的、可恨的深渊生物。 林很是不开心,亏她刚才还内疚来着,亏她刚才还打算接大半的锅。结果嘛,这些果然是无利不起早的东西,想法一个接一个,完全不知道它们肚子里装着什么。 [oveatur a ...](颤抖吧……) 在乌拉拉惊恐的注视中,林缓缓融化变形,眼看就能重新变为一团泥巴,穿过笼子缝隙,朝鱼人伸出其他的触须。 “噗叽……大人……”乌拉拉手脚乱舞,眼珠使劲朝侧边转,似乎想给林使眼色。 鱼眼珠子能有什么眼色?完全看不出来好么。 林冷酷地挥舞着触须,挤过笼子。 “大……”乌拉拉仿佛拼尽最后的力气,张嘴要咬。 故技重施,再上当怕不是励志。 林也不急着一时,直接松手一甩,想把鱼人拍晕再重新下手。 然而刚一松手,鱼人首领的声音突然拔高:“那里!噗叽大人你看那里!” 林一个没忍住,抓的时候转头看了过去,差点下手一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一口大锅。 真的很大的那种,鱼人用的那种和这本比起来,大概就是碗和锅的差别。灰雾笼罩在大锅的正上方,如同一片阴沉沉的雨云。不消一会儿就开始往里面下东西: 泥巴,水草,羽毛,看不出形状的絮状物…… 差不多都是刚才从各个笼子里面摸出来的东西,噗吐噗吐地往锅里下。这些东西显然都很轻,浮在黑漆漆的水面上,如同正在焯水的香料。 ——这是还有主菜的意思? 林下意识地晃了晃手里的鱼人,想象着把这玩意下到锅里的感觉。 下一秒,应证了她的预感般,只听“噗通”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大锅里,然后白花花地翻了上来,浮在汤面上。 林定睛看去,却见一只,哦不,一尊从上到下绑得极为严谨人体,架子修长,比例匀称,肌理分明,干干净净,该凹的地方绝不凸,该【消音】的地方绝不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