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稳的日子永远是短暂的。时间很吝啬,不肯将过多的,分给安逸。时间过的很快,很多年过去了,达福娜的时间却永远是停留的,她依旧是当初的少女模样,而老奶奶却变得更老,像是一块燃烧的朽木,已经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 村子彻底冷清了下来,除了噬猎妖之馆,再也没有村民了。 这个冬天老奶奶终于病倒,卧床不起。 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临了。 达福娜烧热了壁炉,干柴噼噼啪啪的响着,小小的店面依然温暖如春。 坩埚里的热水咕嘟嘟的冒着小泡,冲开了茶叶的馨香。北风敲打着关的严实的窗户,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老奶奶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达福娜。” 在安静的房间里,这一声并不算清晰的呼唤,如雷贯耳。尽管除了那个家族,达福娜从来没有告诉过老奶奶自己的名字。 达福娜走到老奶奶的病榻前,坐在小木椅上,一如多年前,从老奶奶手里接过了面包一般,像洋娃娃一样端坐在那里。 “对不起。”三个字,老奶奶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滴混浊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又骗了你。”老奶奶看着坐的端正达福娜,本就不清晰的声音哽咽在了喉咙里。 “我知道。”达福娜依旧,用空洞冰凉的声音回答到:“不怪你。” 老奶奶闭上了眼睛,一声苦笑:“是啊,我都忘记了你有读心术。可是我却怕你不会原谅我,我不骗你,就没有办法骗过自己。” 我都……知道的啊……达福娜依旧面无表情,而手却一点点的攥紧了身上的围裙。 不管你有多老,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依旧会永远记得你,只记得你。 “初心。”达福娜对着老奶奶一声轻唤,老奶奶一声长叹。 “那场好浩劫中我活了下来,只是被压断了腿。被治疗好了以后,就离开了公司。我不知道去哪里,却知道这里是你的老家。我知道,当年对你的不公平,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想留在这里了此残生。我也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你。我对你,只有歉疚,却不知道如何去弥补。你肯留下来,让我照顾你,也算是弥补我对你的亏欠。到底,我还是自私的,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一点,还是骗了你,让你承受误会,让你留下来这么久。” 达福娜依旧静静的:“我一直都知道。虽然被剥离了感情,不能哭不能笑,可是我却没有被剥夺智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便明知道你一遍遍的骗我,我却还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也从来不说,我怕你会离开。” 躺在病床上垂暮之年的初心,十分欣慰的笑了,安详宁静:“看来你的感情并没有被剥离的很彻底。这我就放心了。你总有一天,也会哭也会笑,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达福娜没有说话,手上的围裙却越攥越紧。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还要求你一件事……”初心挣扎了一会儿,却没有了任何力气在坐起来,只能断断续续的说道,恳求的看着达福娜。 “你说吧。” “olny实验成功了,你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我也知道。所以不要复活我。绝对不要。我的一生太累了,无论将来怎样,我都不想在重新活一次。我只想休息……让我安安静静的走……拜托了……” 良久,达福娜默默的闭上了双眼,叹道:“好。” “我还想告诉你。如果你想得到真正的悲伤和快乐,那就不要再用读心术了。就像现在的我们,真相抹掉了所有的喜悦,只剩了苦涩。如果我们依旧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时光,真叫人怀念啊……有时候,知道了真相并不是好事。对么?” 达福娜没有说话,初心又是一声长叹。 “一定要找到能照顾你的人。”初心再次挣扎着,勉强的抬起了头,看向一直端坐在那里的人。“你可是欧琳家族的人啊……一定要找到人照顾你,长久的照顾你,我太累了,陪不了你了……你要好好的,幸福的,答应我。好么?” 达福娜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初心如释重负,倒回了床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房间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万籁俱寂。达福娜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初心,直到黎明的到来。 黎明的时候,初心进入了弥留阶段。睡梦中的初心气若游丝的吐出了一句:“你就是福。你为所有带来了福。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达福娜只是静静的听,直到初心再也没了气息。 天亮了。 萧条破败的小村庄里,多了一坐新坟。达福娜站在坟前,看着雪花飘落。 终究只是人类,终究是虚伪,是自私,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达福娜突然在一瞬间明白了人类存在的意义。或许人类的生存,必定踏着鲜血,不然又如何能活了下来? 达福娜转过身,踏着新雪,一步一步,离坟墓越来越远,雪花一片一片的萦绕在她身边。 有时间的地方,就有人的存活,有了人类,必定有杀戮,而在无数的杀戮中活下来的人,又何尝没有踏过别人的鲜血,而自己在一次次被杀伐一次次的虐杀,却依旧活着,成就了自己的那些人的血,自己不也是安然的接受,并且成为了神? 达福娜有一次站在了曾经那个小面包店前,招牌上“噬猎妖之馆”几个大字,依旧清晰。 人类其实不需要救赎,他们本就是残忍的动物,末日来临,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的,自己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个工具,现在一切安逸,没有在需要自己的必要了。 达福娜也终于明白,远古的神明,对自己说的话,也终于明白神明为什么会离开。 神明被人类背叛,这种感觉,真的刻骨铭心。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初心说得对,也许知道了全部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事。 达福娜推开了噬猎妖之馆的大门,里面一片虚无的漆黑,飘渺,无限如同一个黑洞,时空隧道,这个曾经人类一直期望的地方。 回过头,olny女神像依旧遥遥的立在山顶,不悲不喜。达福娜干涸了许久的泪腺,突然一酸,留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尽管又一次的被背叛,那却是她最后的愿望。所以,我会实现的。 也许败落的这么长时间的欧琳家族,也确实该振兴起来。还是需要几个仆人的吧。 达福娜转身关闭了噬猎妖之馆的大门,毅然的走进了时空隧道里。 那么,再见吧。 【达福娜·欧琳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