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蓼愣怔原地片刻,只见连珏平静淡然的面容骤然扭曲起来,她顿时心中寒意侧侧,没等她问,就听连珏一声怒吼:“出去!” 他的身子剧烈颤抖着,像是在隐忍什么,却发现再多的隐忍都是徒劳,红蓼迟迟不走,他一手抬起八仙桌,往上一掀,桌上的盘盘碗碗一下子碎了一地,红蓼惊魂不定,发觉此时的连珏似乎已无自己的意识。 她慌忙起身,奔至门边,只觉身后有一庞然大物向她袭来,红蓼本能的缩着肩,将身子蜷起,只闻得一声闷响,就看到连珏在她身子上方,拳头打入了墙内。 “快……走……”连珏从喉咙眼挤出了的这二字几乎耗尽他所有的意识,红蓼连滚带爬跑出了房间。 门一合上,屋内全是响声,站在门口的红蓼虽见不得屋内情景,但这声声巨响,让她心惊肉跳。 忽而外面鞭炮声四下响起,孩子们的笑声闹成一片,搅和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一片热闹。 屋内的声响却不能被此掩埋,显得更为突兀与恐怖,红蓼几次听里面的声音轻了,想推门进去,可又声音复来,让她闻而却步。 就这样,她反反复复犹豫了整整一宿,外面的鞭炮声断了几次,又重新响起,屋内的响声停歇片刻,而又重来。 终于到了天明之后,屋里的响声停了,过了半晌后,红蓼才小心推开一扇门,从门缝里悄悄地张望一圈,所见之景,吓得她节节后退。 她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短气,几次想要逃走,又忍了下来,慢慢的爬过去,将门推开。 屋内满目疮痍,碎了的碗碟、饭菜掉了一地,白墙上处处是尖锐抓痕,就像是曾经这里居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凶恶的野兽。 红蓼微躬身子,试探的在屋里张望一圈,看到连珏躺在地上。她快步上前,刚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来,犹豫的放下了。 “连珏?”她试探的喊了一声,他并未答音,连珏轻轻蹲下,用手推了推他,又喊了一句:“连珏?” 等候良久后,看他眼眸慢慢睁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声,红蓼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狗尾草……”听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红蓼重又走了过来。 “我扶你起来。”红蓼弯下身子把他的手臂搭载了自己的肩上,艰难的半拖半拽着,将他放在了床上。 连珏紧闭眼眸,手按在胸口,喘了好几口气,才平息下来。 “你怎么了?”红蓼有意与他保持了三尺的距离,像是在为自己的逃跑而做准备。 “无事……”他气若悬丝,嘴唇泛白,原本就极为白皙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更为惨淡。 红蓼还想追问,就听到连珏说:“我想歇息一会,你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又开始喘了,红蓼看他现在这样也问不出什么头绪,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昨夜一宿未睡,红蓼下楼锁了客栈大门,也准备回房休息一会,刚走到门边,就遇到了来送饭的李大娘。 “小师父,新年好啊!”李大姐脸上喜气洋洋,手上挎着食盒,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变得慈祥了不少。 “新年好啊!” 红蓼学着她的样子也道了一声“新年好”。 “仙人还未起?” “嗯,昨日睡得晚。”红蓼不经意瞥了一下连珏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容也有了几分僵硬。 “我不知道王掌柜给你们留饺子了吗,所以特地来给你们送点。”李大娘说着将食盒递了过去。 红蓼道了声谢,将食盒里的饺子放在了桌上,把食盒还给了她。红蓼现在疲乏的要命,没有什么心情和李大娘多聊。 李大娘拿出了一个红纸包递给了红蓼,“也不知道小师父是何年岁,这是压岁钱,不应我给,不过这是个喜气的日子,又听说小师父前些日子忙出病来,正好压压岁,驱驱邪!” 红蓼迟疑许久,才将红纸袋接了过去,她看着红纸袋,不甚明白,偏着头问:“压岁钱是何物?” 李大娘听她这一问,一时还不好回答:“就是……驱邪压祟的钱,小师父是仙人,是我糊涂了。”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可红蓼听了此话,浅笑道谢。 “多谢李大娘。”红蓼将红纸包拆开,里面的钱不多只有几个铜板,不过她还是第一次拿到压岁钱这种东西。 “上次仙人留的钱太多了,若是花钿喜欢,择日我再做几个给小师父,昨儿我家外人回来,带来了一块极为漂亮的玉石,通体无暇,白润如脂。我正思量要不要做个玉冠送予仙人,只恐凡世俗物,入不了仙人的眼,惹仙人不快。” “大娘客气了,自是心意哪有优劣之分,红蓼在此代祖宗谢过。” 李大姐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重,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有了小师父的话,我心里就有底了,我这几日赶赶工,在您与仙人远行前赠上。” 许是发现红蓼脸上带着倦色,李大娘不再多说,拿着食盒走了。 看着手上简陋的红纸包,红蓼脸上浮上一丝笑意,路过连珏房间时她有意停下脚步,靠在门边细听许久,直至确定了没再有声响传来,才安心进了房间。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混黑了,红蓼摸黑找出火石点上了灯。 踏出房门,发现连珏屋里亮着,轻叩了两声,推门而入。 看到连珏坐在床边,整个人虽然还有些病色,不过较之早晨已经好了许多了。 “李大娘送了一些饺子,要不我给你热一热?”连珏颔首。 不久,红蓼端着两盘子饺子进来了。屋里几乎都被连珏砸了个干净,地上还有残羹剩饭,碎木碎瓷。红蓼找了个食案放在床上,将筷子递给了连珏。 “你怎么不吃?”连珏看着坐在旁边的红蓼问道。 “你究竟是怎么了?”红蓼再次询问。 “不碍事。”他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回道。 红蓼听了这话,脸上带有怒色,她站起身,从床头取下宝剑,咬着牙,用力抽出,在自己手指上一划,连珏看到她这个举动,扔下筷子上前抢下宝剑。 “这青锋剑削铁如泥,吹发可断,你这手不想要了!” 不过刀锋已经掠过她的指尖,殷殷红丝沾染在了剑锋上。 红蓼咬着嘴唇,盯着自己被割破的手指,声音都些颤抖。 “不知道祖宗是否听说过,江湖上,歃血起誓。犹如毒咒,如有食言,死无葬身之地。我今日在此起誓……”说着她将染血的指尖,涂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下子原本寡淡的面容多了几分明艳。 “我今日在此起誓,此生追随连珏公子,绝无二心杂念,若有不忠之举,天打雷劈,人人得以诛之!” 她尚还稚嫩的容颜,说着这样的话,有些格格不入,连珏抬抬手指将她喊起,:“你要喊我祖宗。” 听了这话,红蓼原本绷着的小脸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她将手指放在口中,小心的舔着自己手指上的伤。 “不是什么要紧事,何必说这么毒的咒词。”连珏将她的手从她的口中拽了出来,从一旁拿出了一个铜板大小的白瓷盒,打开之后,沾了点药膏涂在了她的指尖。 伤口接触到药膏有些痛,红蓼想把手拉过来,而是她的手腕被连珏紧紧地抓住。 “还不是祖宗不信我!”红蓼小声的埋怨道。 连珏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开口道:“我本是清潇观掌门,虎啸比武后尊封为‘武林至尊’由于过于兴奋,喝酒时没有留心喝下了毒酒,便成了这样。”他挑起自己的银发,自嘲的笑了一声。 “那昨晚……” “每到朔日,就会毒发,我也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觉如同车裂,痛苦不堪。可是过了毒发那一阵子,很快就能恢复,明日时,我也就一如往常了。” “那祖宗下山,是为了寻仇?” “不,和弟子虽是这样说,不过,我倒觉得乐得自在,我自小送入观中,已经快二十年了,这毒……反倒是帮了我。只是我有些担心,我神志不清毒发之时,会不会伤到旁人。” “祖宗之前执意要走,也是因为这个?” “不用多猜,若你害怕,你那些钱咱们分道扬镳正好。”他轻轻一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不!我刚刚都起誓了,一生追随,绝无二心。” “呵!随你。” 说话间外面的爆竹声再次响起,在吵闹的炮竹声中夹杂了一声草笛细长尖锐的声音。 “祖宗去我房里休息会吧,这房间我打扫下,省的王掌柜来了,再有别的牵扯。” 红蓼说的在理,连珏也就应下了。 将连珏送入房间,红蓼环顾了一下房内,走上前将青锋剑取了下来。 用力拔开剑鞘,剑身寒光冷锐,上面纹刻着清风流云的图案,剑锋处还有她刚刚抹上的血际。红蓼拿过剑鞘,上面雕着游龙画凤,龙鳞熠熠生辉,凤羽栩栩如生。 这个确实就是青锋剑,是清潇观掌门的世代传承之物。 红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她抿唇莞尔,小心将剑放置原位,然后起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