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大蛇是人?”——虽然奴良滑瓢很想这么说,不过在他的话出口之前,对方却已经不想继续跟他交流下去了。 审神者转身离开后,奴良滑瓢才站起来,抖了抖袖子,但是下一秒,他就顾不上自己的袖子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它被风刃划破。 他举目望过去,大天狗从天而降,而茨木童子也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她,在哪?” 茨木童子率先发问,嗓音低沉,神情冷厉,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一样凶相毕露。 而大天狗,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内,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的漠然,在此时此刻,都转变成了无尽的怒焰。 两个刚刚还要打得你死我活的家伙,现在倒是同仇敌忾起来了。 奴良滑瓢见此情形,却无所畏忌,反而谈笑自若道:“本大爷为什么要告诉你?” 针锋相对的话语甫一出口,就成功地激怒了茨木童子。 “你在找死,滑头鬼。” 茨木童子沉声道,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流露出了森冷且浓烈的杀意。 然而,最先动手的却是大天狗,源源不断的羽刃暴风,不顾后果地宣泄着他心底再也压抑不住的破坏欲。 大天狗很清楚,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奴良滑瓢根本劫不走她。 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陪她,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的独自离去。 至于茨木童子,他心里的愤怒其实一点也不比大天狗少。 她再一次出现的地点,竟然是大天狗的鞍马山! 仅这一点,便足够让他难以接受了。 而大天狗一发现她,就将她带回了位于山顶上的居所,那里可有他精心布置的结界。 所以,茨木童子虽然一感应到她的降临,便启程来找她,甚至顾不上深究自己头发突然变色的缘由,却因为这结界的关系,一直找不到她。 好不容易在这大天狗祭上堵到人了,却又被奴良滑瓢带走了! 可想而知,茨木童子现在是多么的怒不可遏了。 另一边,此时的审神者,她站在一片林子里。 林深日暮,斜阳西下,夕照红胜火。 眸光幽邃,她望着眼前已然败落的神社,等着一个看上去风华正茂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黑色的发辫,右手持杖,身着巫女服的不老不死之人,正如审神者所料的那般,一步接着一步地走了出来,她的步伐既轻又稳,就如同她的性格一样,她的背后,是独立在一片霞光流转中的废弃神社,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样,既绚烂又荒芜。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同村的人的指使,一个小女孩被迫去吃了人鱼肉。 而在传说中,吃了人鱼的肉,可以不老不死。 然后,她就只能永远以这幅模样活下去。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我想死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只是在一个漫漫长夜过后,于如期而至的晨光中产生的这个想法。 然后,她找到了当时已经大名鼎鼎的玉山姬。 “杀了我。”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导致她至今仍然无法忘却那个被称为“玉山姬”的女人,在听完她的请求后,那无忧无怜的表情。 “将长生定义为幸福的人,是不曾长生过的人;将长生定义为痛苦的人,是自以为了解长生的人。” 无波无澜的语调,亘古不变的漠然,所有生而为人的情感似乎都不曾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出现过。 即便是再锦绣的山河也无法令她开怀。 这样的女人,无聊至极;这样的女人,也无情至极。 “凡人渴望长生,庸人恐惧长生,前者在意的是自己,后者与其说是恐惧长生,倒不如说是害怕与他人离别。” “庸人自扰,愚不可及。” “在感到痛苦之后,你首先想到的是结束,而不是克服。” “不老不死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 “无趣。” 高高在上的神态,冷冷地对她下了定语。 直面这一切的她,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人。 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女人。 ……她也会有弱点么? “掳走三日月和小狐丸,想用他们来威胁我,还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呢,八百比丘尼。” “发现他们的时候,我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呢。” 名为“八百比丘尼”的占卜师温柔一笑,似是没有一丝虚情假意地道:“但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真的会来。” “看来,在这五年里,你改变了不少呢,玉山姬……大人。” 眼前的女人,当初面对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的逝去,都没能令她有所软化,现在却为了那两个付丧神,甘愿冒险,甚至还特意撇下了大天狗跟茨木童子。 “你以为……我是来救他们的?” 眉目清丽,眼神平静,面前的女人忽而冷笑道:“令人发笑的臆测。” 于审神者而言,需要主公去营救的下属,有还不如没有。 “难道不是吗?” 八百比丘尼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然后举起了手杖,两团缠绕着锁链的光球倏地凭空出现。 “主人!” 巨大的光球内,囚禁着两个姿容极为俊美的男子。 正是好久不见的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 “废物。” 面对小狐丸的呼唤,审神者却回以无情的斥责。 只见面色阴沉、眼神冷酷的审神者,轻描淡写地道:“自裁吧。” !!! “……” 三日月宗近抬眸,冷静地同审神者对视了片刻,旋即,笑道:“……遵命。” 他说得洒脱,笑得温柔,即使面对如此冷酷的命令,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