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发的第一夜,便是从洛阳出发。此时正是三月中,洛阳满城飞絮,街面已经禁了明火,茶摊子和说书馆也挪到了屋内,空间及其逼仄。此时的洛阳,无趣的很。不过来到郊外,有很多人放风筝,二人又开心起来。
刘澹从小货郎手里买了一只小巧的纸鸢,冯思和果然十分喜欢。纸鸢上用工笔勾勒出了一只美丽的燕子,旁边还提着一些诗句。虽然都是儿童常记常诵那些,但是妙在字体清秀,图画灵动。冯思和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它放飞到天上。
“万一刮坏了,可就不好了。”
刘澹哭笑不得,“那我们买两只,一只用来放飞,一只用来欣赏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买几只都不能刮坏了。”冯思和一副不可动摇地表情。
说起这话,二人开始研究起了天上的风筝。
“你看看,是不是有人放了一只喜鹊?”
旁边,珠儿正忍不住跟刘澹的小厮说各种风筝的形状。听到“喜鹊”二字,冯思和“学而时习之”的好习惯又记起来了。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冯思和轻轻地把一首召南篇里的鹊巢背了出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都有点儿红了。
“鸠占鹊巢”,刘澹也在喃喃自语,二人显然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冯思和打破了沉默。
“你在想什么呢?”
刘澹还是有些神情恍惚,“想一桩往事,来,我们河边那棵柳树底下坐坐,我跟你说说贤妃娘娘的一些事情”。
冯思和抬起头,注意到刘澹神情非同一般的严肃,再看看南宫先生和其他人都在看风筝,周围一片欢快景象。冯思和就跟随刘澹来到柳树底下坐定,远远地看着人群嬉闹。
“你可知道,当初父皇还是江东王的时候,母后、贤妃娘娘、良妃娘娘都是父皇的夫人,并没有妻妾之分。原因是皇祖父和皇祖母一时难以抉择,想要再相看一番。母亲当时身怀有孕,生下了思怀公主,可是思怀公主出生不到三天就夭折了。父皇和母后痛苦不堪。就在大姐去世不到一个月,良妃娘娘生下了大姐庆懿公主,这才是父皇真正的长公主,现在嫁给了平南侯的嫡子。当时,父皇出了一些事情,据说跟冯翰林还有一些牵连,”说到这里刘澹看了看冯思和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就继续说下去,“父皇引起了废太子的注意,在那个人心不稳的时候,整个江东王府都陷入危险之中。就在这个时候,贤妃娘娘即将分娩了。”
刘宣此时也正站在御书房,看着天空春雷轰鸣,即将落雨。他想起了那个大雨倾盆的夏夜,废太子调动东宫兵卫包围了人人手无寸铁的江东王府。他忧心忡忡地和自己的幕僚坐在书房里,研究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当时,他的发小、死党和连襟,冯相国的独子自告奋勇要假扮混出府,到西山请正在陪皇后娘娘进香的皇上回来解围,“以将功赎罪”。大家议定主意,冯家公子迅速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婢子匆匆来报,西侧院徐氏夫人即将临产。
那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夜晚,拍打着整座江东王府,府外被兵甲围得水泄不通,不时还有充满挑衅意味的石块扔进来。府里没有接生嬷嬷,只有几位生育过的仆妇照顾徐倚竹。刘宣已经记不得有几盆血水端出来,他的记忆里,只有徐氏撕裂夜空般的叫喊声震得耳朵都在痛。
夫人难产。
夫人晕过去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刘宣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命人传话,“只要徐氏生下儿子,即请旨立徐氏为江东王正妃,立王儿为王世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传来啼哭声。徐氏生下了一个健壮的儿子,母子平安。
没等刘宣看到自己的儿子,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甚至交战的声音。
后来,等事态平息刘宣才知道,冯相国公子一路狂奔,半道碰到了听说江东王府有变匆匆赶来的梁国公。冯公子把事情大体说了一两句就继续匆匆赶路。梁国公立刻回府,点齐府中人手,赶往江东王府救人。梁国公赶到的一刻,太子正在下令对江东王府发动进攻。
之后,双方人马产生冲突,梁国公府死伤惨重,梁国公最心爱的世子也喋血于江东王府门前台阶。但不管怎么样,太子的兵甲并没有踏进江东王府一步。等到刘宣听说大舅子死讯,想要走出门跟太子单人对峙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皇上匆匆赶到,结束了乱局。
“第二天,为感念梁国公府的牺牲,皇祖父立刻下旨,由母后任父皇的正妃,贤妃娘娘和良妃娘娘分别为东、西侧妃。虽然皇祖父下旨抚慰贤妃娘娘,亲赐大哥名满,破格提升徐世骧小将军为三等将军,但父皇的诺言是彻底打了水漂了。何况,废太子引起了皇祖父的顾忌,便暗里晓谕所有皇室宗亲和异姓公侯,短期内不得再立世子。”刘澹叹了口气,“所以,父亲就没有兑现他对贤妃娘娘的承诺。后来梁国公去世,父皇登基,还是立了母后为正宫皇后。据说贤妃娘娘哭闹许久,但是父皇也没有改变过心意,也没有提过立大哥做皇太子的事。何况,母后还生下了我。贤妃娘娘就经常说,母后跟我是鸠占鹊巢。”
说完这些,二人沉默许久。过了一会儿,冯思和缓缓开口,“我听说,大皇子酷肖废太子,不仅容貌像,举止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