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军和西军的将军心说,一个小兵而已,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赏就赏了,根本无伤大雅,何必闹得紧张兮兮的? 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庞煜突然下场拉起了偏架:“关将军,镇北王说得不无道理。如今国家安泰,边关少了战事,精锐的士兵本就少得可怜。如今镇北王瞧见一个看得上眼的,你又何必如此刻板?说到底,镇北军如今拿主意的,是镇北王不是?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他的属下。恃才傲物可不好。” 镇北军是萧彻最大的痛点。同样,萧彻也是镇北军最大的痛点。 秦延一死,天下人都以为掌握镇北军的是萧彻。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与镇北军,不过是相互妥协的关系。 这是镇北军和萧彻之间的秘密,在场就没几个人知道,包括秦希。 关之素是个犟脾气,即便当着庞煜的面,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直视着镇北王,寸步不让。萧彻被庞煜那么一刺激,心情也不好,懒得搭理他,只和关之素大眼瞪小眼一般较量。 一时间,观望台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此时此刻唯一敢出声,有资格出声的,只有庞煜。他不紧不慢地让人给自己换了一杯茶,吹了吹面上漂浮的一片茶叶,道:“如今禁卫军也正值扩充的时候,既然镇北王和关将军都不肯退让一步,这丫头,本官收了。” “不行!” “不行!” 萧彻和关之素难得一致地否定了庞煜。 秦希没想到庞煜会有这样的打算。回想起当日在刘宅时二人的对话,她突然察觉出一丝诡异。 “镇北军可真有意思。不过是个被淘汰的新兵,也值得你们如此相争?” 那个穿着儒雅,目光和五官却透着张狂之气的男人,和旁边不怒自威的萧彻所透露出来的气场截然不同。萧彻寡言,若是开了口,便是直言目的。庞煜却是自自藏针,专往别人胸口上戳。 秦希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能从庞煜的话推测出来,现场一定有人不知道。而且,萧彻和关之素都不想让不知情的人知道。 这认知让秦希深觉诡异,其中一定有隐情。 西南二军是怎么都看不出来秦希有什么特别之处,反正他们军中没有女子军,是不可能收她的。再看萧彻和关之素因为这个丫头搞得这么难看,肯定不是个省心的。 如今国家休战,他们当兵的可不好过,正是要抱团打紧的时候,因为个小人物闹得不愉快,谁都难受。 俩人一对眼,做起了和事佬,一唱一和道: “关将军说得没错,三军的规矩不能破,这女子既然已经出局,就没理由再返场。” “王爷说得也没错不是?三军赏罚分明,我倒是挺赞同庞大人的建议。去京城也能守护皇上,和在边关守护疆域没差。” 有没有这二人帮话,庞煜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如今倒也好顺水推舟,起身道:“魏文,将她的兵籍提到京畿营。” 说完话,便率先离开观望台,连个反对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 观望台的争执以庞煜的离开草草落幕。关之素不悦地瞪了一眼镇北王,扬长而去。刘兆被人押到军牢看押,陈院长忙不迭离开观望台就书信一封着人送到墨林县刘宅告诉刘奉云此事。 一众学子在军中听见了些风声,忍不住聚众埋汰道: “这个刘兆当真是与我们墨林书院不和吗?为何屡次败坏我们的名声!” “刘夫子堪称圣贤,有这样一个儿子,当真是辱没门楣!” “院长为何不跟那几位将军澄清刘兆与我们墨林书院早没了关系?” 刘允孤坐一旁,声色无动地翻看着书。 有人注意到他,便跑过来找他理论:“刘允,那刘兆是你堂弟,人也是你带进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看书?” “你们早知他身份有异,为何不如实举报?如今出了事,便在这儿怨天怨地,有何用?” 刘允正眼都没给他们一个,说话间注意到帐篷外有人走过,便放下书,闲步走出去,追上前头的人,距离半丈不到时,叫道:“秦姑娘。” 秦希离开观望台之后,去找了萧长业,可他什么也不肯说,她只能绕到去红缨军中找人,然而黄晴黄琳两姐妹却说关之素没有回去,这下,她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先回帐篷。 听到身后有人叫,秦希停下来转头看去,却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青年。 “公子有事?” 刘允颔首以礼,道:“姑娘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预感他说的事会和刘兆有关,秦希迟疑片刻,点了头。将身上的猎具放回帐篷后,本准备和刘兆去僻静点儿的地方,却不料刚出帐篷,就看见庞煜的副官魏文站在刘允身边。 “秦姑娘,大人有请。” 庞煜这个时候找她? 秦希掂量片刻,跟刘允说了声抱歉,便跟着魏文一起到了庞煜的营帐中。 此时他坐在书案前,手边只放了一杯茶,秦希一进营帐就看了过来,摆明了是在等她。 魏文将人带过来就识趣地到营帐外守着。 庞煜站起身,拂了拂长衫,走到秦希面前,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秦希垂首往后退了一步,和庞煜拉开距离,疏远地问道:“庞大人叫我来有什么事?” “答疑。” 顿了一顿,庞煜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补充道:“关之素和萧彻没有告诉你的事,本官可以告诉你,顺便给你一个必须去京城的理由。” “庞大人想说什么?”秦希不自觉地攥紧双手。庞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隐隐地验证着她心中的猜想。 “关之素是你爹秦延的属下,忠心耿耿,十年不变。掌管镇北军属下三营的将领,和她一样。他们是由你爹建立起来的军队,他们服从的人,只有你爹——秦延。 作为秦延的遗女,他们比谁都心疼你,比谁都不想再看到你进军营,更不想让你和他们一样,成为萧彻的棋子。这,就是关之素反对你入镇北军的原因。” 庞煜说话时,唇角带着讥讽的笑容,毫不掩饰地嘲讽关之素他们天真的想法,看秦希的眼神渐渐沉下去,又接着说:“至于萧彻,他距离真正掌握镇北军,还差一块调遣三军的兵符。而这块兵符,朝廷不可能给他。 他要你参军,不是顾念所谓的兄弟情谊,单纯是为了用你来控制整个镇北军。毕竟,你那个爹,曾经不负责任地对镇北军将士说过,见你如见他。有了你,有没有兵符,对萧彻来说,并不重要。” 庞煜说得轻松极了,听在秦希的耳朵里,却是一道接一道的晴天霹雳。这个人塞给她的信息太多,太乱,她只觉得脑袋一团糟。 沉默了许久,秦希抬起头看向庞煜,问道:“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本官没关系,跟整个大周却有关系,跟当今的天子也有关系。” 庞煜踱了两步,绕到秦希的身后,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庞煜一生难得佩服人,你爹算一个,有他的镇北军才是守家卫国的正义之师。朝廷和我,谁也不允许萧彻彻底掌控它。” 所以,这种时候她才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秦希有些哭笑不得,不晓得是不是该感谢庞煜没有心一横,直接将她灭口以绝后患。 深吸一口气,秦希提出了一个假设:“若执掌镇北军的人是我,朝廷是不是就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是。” 庞煜肯定地回答秦希,一瞬间之后,话锋一转,道:“但现在的你,没资格。” “所以,你要我去京城?” “没错。直到本官承认你有资格那一天,你才能回到镇北军中。” “得到你的承认?”秦希可没从这句话里听出好意,“那和被萧彻利用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傀儡?” 庞煜胸有成竹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那极具魅惑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做本官的傀儡,起码能活着。做萧彻的傀儡,你今日便出不了这个营帐。你的娘亲,你的妹妹,你秦家仅余的族人,都活不过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