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这脑子转不过弯,刚刚明明还浓情蜜意,转眼便一脸严肃要谈话。李怀玉的心思,真是怎么都猜不透。 “长公主可知道,臣为何会被选送进宫?” “这,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没人提啊。” 李怀玉平躺在苏宝珠身侧,抓着她的手交缠她的五指。苏宝珠心跳如擂鼓,哪里还在意什么入宫的事。李怀玉抬头盯着房梁,黑暗中一双眸子明得发亮。 “因为您五岁出宫,在淮安北城的铁匠门外,见着臣出手,当街教训了个小贼。您觉得有趣,故向皇后娘娘请求,让臣入宫教您习武,护卫您左右。” 苏宝珠眨了眨眼睛,歪脑袋看李怀玉。苏宝珠没想到,两人相遇还有这一遭。不过,这也像她的性子。细想想,若是话本子,那就该是一见钟情的戏码。 苏宝珠害羞的打趣,“李怀玉,你还会当街与人出手?怎不似你的作风。” 李怀玉眸子暗了几分,“那本就不是臣。” 苏宝珠略显诧异。她本就随口那么一说,谁知还切入了要害。苏宝珠这会有些愣住了。 李怀玉却没什么表示,依旧不急不慢的开口,“臣不善言辞,自小性子沉闷。虽习文学武,却无所感所得。谨言慎行,唯恐辜负先生教导,令爹娘失望。” “德昭七年,陛下为太子殿下挑选侍卫,凡十二岁以下的世家公子皆可应招。一行十二人,陛下选了四位,却都略过了臣。” “为什么?”苏宝珠听出李怀玉话语里的失望,着急给他说理,“阿香说过,李怀玉你自小便是淮安同龄翘楚……就算那时选不上,也当不得什么。” 苏宝珠一急,差点说是别人不识泰山,可一想,选人的可是自己的父皇,当今的陛下,吓得连忙把话咽了回去。她这算不算是嫁出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全向外了。 “那之后,皇后娘娘赠臣双翼白纹环佩,善心嘉勉。您出宫那日,正是怀才被罚禁足的第三日。他耐不住性子,偷走臣的衣裳佩饰,伪装为臣的模样偷溜出府。当时在场的,还有尚是监察巡尹的吴府尹和宁王殿下。因怀才腰间系带环佩,便被吴府尹错认为臣。皇后娘娘的赏赐,一府小儿岂能放肆。加上怀才性子顽劣,爹怕他进宫惹祸,便决定将错就错,让臣替怀才进宫。” 苏宝珠听到这,隐约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表表态,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这只是一桩十多年前的旧事,一点点小误会,不至于揪着不放。 苏宝珠坏心的猜想,难道李怀玉是想告他弟弟偷东西的状? 可连带暴露李府的欺上之罪,未免太不划算,这是得有多大仇啊。 所以苏宝珠开口问李怀玉,“然后呢?” 她这倒是听故事的态度。 李怀玉默了下,复继续说道:“臣入宫当职,怀才倒是不怨。只是您时常出入李府,不知何时,怀才已渐生情愫。” 苏宝珠知道李怀才喜欢自己,只觉不可思议,诧异全写在脸上。 李怀玉话至此处,竟停下深吸了口气,“您与臣成亲那晚说过,您喜欢桃花节的糖人、喜欢臣赠与的木马,还想和臣在御花园里捉迷藏,让臣一直背着您,便是去哪里都不怕……可那都不是臣,是怀才。” 苏宝珠因为李怀玉的话,胸口顿时一疼。她茫然的侧身看李怀玉,撑着床榻,微微起身。 李怀玉将二人交缠的手握紧,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臣对怀才有愧在先,此举又有欺上之嫌。臣便是知晓怀才冒充臣接近您,也没办法拆穿说透。”李怀玉话至此处,终于扭头看了苏宝珠。他认真且诚恳的说道:“臣觉得应该让您知晓此事,让您好好想一想,您喜欢的是谁。” 苏宝珠脸色不大好,认真起来便让人觉得心疼。李怀玉的话令她心慌极了。 什么叫都是李怀才? 她喜欢的,明明是李怀玉! 李怀玉松开了苏宝珠的手,十指不再交缠。他坐起身,抓着苏宝珠的肩膀,俯身在苏宝珠眉间落下一吻。 苏宝珠没反应过来留人,等她隐约牵出了点头绪,李怀玉已经捡起苏宝珠带来的灰色外衣,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风雨欲来,一股凉风灌进屋内,斜风细雨,终还是下了。 第二日辰时初,夜雨过后,阳光明媚。空气中带着草木的芳香,凉风徐徐,是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阿香在铜镜前给苏宝珠梳妆。苏宝珠一夜未眠,脸色看起来甚是憔悴。阿香见着心疼不已,只当苏宝珠在为李怀玉姑娘屋醉酒的事情难过。 阿香对李怀玉本就颇有微词,眼下也忍不住说道:“长公主,您若有什么不顺心,阿香与翁护卫陪您回淮安去。驸马爷胆大妄为,也有陛下与您做主!” 苏宝珠知阿香误会,可又没心思解释。她闷闷叹了口气,便问阿香,“阿香,以前在淮安,我与李怀玉相处如何?你不许顾左右言它,怎么相处便怎么说,不可隐瞒。” 阿香难得见苏宝珠强硬,入李府攒了七年的怨气,一股劲就要发泄,“奴婢不敢隐瞒。淮安城里谁人不知,长公主待驸马爷情深,驸马爷却不领情。整日早出晚归不说,与您相处也十分疏离。奴婢见着您给驸马爷凑趣,心里实在难受得慌。众人都道,是您执意下嫁驸马爷,害驸马爷状元高位,朝堂难施拳脚。可若无您给他李府添光,眼下这朝堂,还不知当如何呢!” 阿香性子严肃,从不是个开玩笑讲趣的人。她能说出这样带脾气的话,也真是对事积怨已久。 苏宝珠听了半晌,也没听到句有用的。 所以,阿香是在说,李怀玉不喜欢她?对她有怨? 可昨夜,李怀玉可不是这意思。他夜里出去,没多久便下起瓢泼大雨,等了一夜人都没回来。害她担心愧疚了一晚上,脑子里全是李怀玉在街上淋雨,可怜兮兮的模样。 “所以,我是喜欢李怀玉的?”不说她情深吗?喜欢的肯定是李怀玉才对。 不过,若是如此,李怀玉以前为何疏离她? 苏宝珠虽不外显,骨子里却是聪慧。她稍一想,就知以前的自己也不知晓此事。李怀玉怕李府受责也好,或有别的原因也罢,苏宝珠都有些埋怨。 以前她记忆都在,李怀玉又不说。现在她把旧事都忘了,李怀玉却提,还让她想自己喜欢谁,她都不记得了,让她怎么想啊? 苏宝珠托腮叹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倍感心焦。 今日一直到午时,李怀玉都没回来。苏宝珠倒是也没法见他,她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见着了也不知说什么。只是,苏宝珠又担心李怀玉饿肚子办差,怎么也放不下。 苏宝珠虽性子随和,但毕竟是皇室众人,骨子里便是个果决的。这事她倒也有自己想法。左右记不得过往,何必深究。以前的心意无从得知,现在的感情却明亮得很。她喜欢李怀玉,怎么也不可能对李怀才再生情愫啊。 只是也不知这答案,是否能令李怀玉满意。他看起来非常认真,大有把前尘往事清算干净的感觉。这不是在为难失忆的她么…… 苏宝珠今日也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便是外头的翁小古听了,都蹙起了眉头。 苏宝珠终究站起身走出屋门,她对翁小古说道:“小古,你让阿香把厨房的饭菜热一热,装食盒里我给李怀玉送去。” 翁小古见苏宝珠表情认真,下意识开口,“长公主,小古送去就行。” “是不是笨?”苏宝珠被翁小古气笑了,“我自然是有话要跟李怀玉说,你让阿香备来就是。” “哦,是!”翁小古连忙领命下去。 苏宝珠这回是真打算好好谈一谈。 她受人蒙蔽,还没叫苦呢!李怀玉就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样。 不过,分不出自己相公,这点太劣势了。吵起架来,许会变成最大的弱点。她得拿出长公主的气势,最好不让李怀玉提这茬。 苏宝珠给自己鼓气,她堂堂大元长公主,怎么都不算错的。身份压人,这架肯定能吵赢。 实在吵不赢……那她还可以耍赖啊! 夫妻之间不都这样的吗?道理讲不过就骂态度,态度说不赢就数委屈,坚持下去,肯定能占上风。 苏宝珠给自己想有利的几个条件,她大元长公主千里寻夫,容易吗?住在这破衙门里,容易吗?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她的让步都是为了谁? 苏宝珠也服自己本事,心情如此沉重的情况下,她还能把自己逗乐了。李怀玉知晓,许要被气死。 苏宝珠低头,轻轻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