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练如洗,星辉点点。姜昀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束着银色的珠冠,俊逸的面孔之上长眸微眯,散出狠戾之色,语调阴沉地缓缓说道:“秦子尧,你竟然没死。”
“百死一生罢了,”褚浔长眉淡挑,玉面如霜,悠悠说道:“那日我身受重伤,被河水卷至岸边,幸得一位路过的姑娘相救,才侥幸捡回了性命。”
“秦公子倒是福大命大,”姜昀冷嗤一声,讽刺的笑意从唇边溢出:“先是混入敌国军营全身而退,如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使团的贵客,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我不过就是北周的一介皇商,”褚浔眼波轻转,顶着一张清润澄澈、温和无害的脸孔,坦坦荡荡地说道:“我那时投入殿下军中,只是想趁着战乱寻些做生意的门路,顺便再领略一下你们泱泱大国的战术兵法,宸王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
“秦子尧,别以为我不知道,”姜昀死死盯着褚浔的双眼,眸中深浅翻涌,一字一句地说道:“小……苏南手中的那块平安扣,是你给她的。”
“苏兄弟在营中对我极为照顾,我送他那枚平安扣自是希望他事事顺遂,无灾无难,”褚浔停顿了片刻,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苏兄弟是出了什么事吗?”
“事事顺遂?!”姜昀双眼泛红,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煞气在一瞬间充斥了全身:“秦公子不愧是北周鬼宿的宿主,不仅下得一手好棋,就连做戏也是一流。”
“宸王殿下,既然说及此处,我也不妨告诉你,”听见姜昀的话,褚浔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来,他眉眼皆寂,淡淡说道:“我那次重伤落水,在边境养了许久才回到郢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鬼宿的宿主也早已换成了别人。至于那枚平安扣,确是鬼宿宿主的令牌,我之所以将它送给苏兄弟,只是因为星象上说‘柳宿为荣、鬼宿为亲’,我与他一见如故、相互扶持,自是希望能与他成为真正的兄弟亲人。”
“兄弟亲人?!”姜昀额前青筋隐现,怒声说道:“你可知——”
然而,他话音未落,不远处厢房的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拉开,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中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倦暖:“子尧,这么晚了,是谁——”
姜昀霍然转身,就见一个穿着浅粉色对襟振袖长裙、带着面纱的少女正立在房前的飞檐之下,她的裙摆上绣着点点梅花,腰上束着一条素色的织锦腰带,满头的青丝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虽说比之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多了几分柔弱娴静,但露在面纱之外的那双眼睛却像极了眉间心上的那个她。
梦里落花,梦外冷月。恍然间,浩浩殇殇的情愫呼啸着席卷而来,侵蚀了姜昀的全部感官。来不及倾诉的离恨、尚未说出口的相思碾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舔舐着那些不能卸下的往事,沉重地让人窒息。
他呆呆地望着少女的身影,陷落于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之中,不知觉间,竟让泪意悄悄晕染了开去。
褚浔看见两人的模样,极淡地蹙起眉心,身形微动,挡住姜昀灼灼的目光,缓步走到了苏南秧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