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献生子,”褚浔眼底清波流转,笑颜温和地说道:“按我们北周的习俗,中和节的时候,只要将五谷和瓜果的种子放到青色布囊中赠给好友亲朋,来年他们都会诸事顺遂,称心如意。”
“若真是如此,”苏南秧将手中绣工精致的锦囊挂在了腰间,抬头望向褚浔,神色认真地说道:“我也想做上几只。”
待褚浔命小厮拿来一堆青色布囊后,苏南秧很快挑了五只锦袋,在其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种子。末了,她将其中一枚麒麟纹锦袋递给了褚浔,又差人给苏翊和谢舒湄送了两只过去。
褚浔接过锦袋,轻轻放入了前襟的位置,随后他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状似无意地问道:“除了镇国公,还有一袋献生子你打算送给谁?莫非是神武营的小林将军?”
苏南秧无奈地瞪了褚浔一眼,刚要说话,就见林轸匆匆跨入厅室,将一封扣着火漆的书信递给褚浔,面色凝重地说道:“侯爷,这是井宿宿主那边传来的急信,说是务必第一时间交由您览阅。”
闻言,笑容在褚浔的脸上迅速隐去,他打开信封,取出两张空白的信纸,放到了面前的烛灯之上。
火舌轻轻燎过信纸,一行行字迹逐渐浮现,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纸页。褚浔细细看过信上的内容,面色骤然变得冰冷沉郁,眉头也紧紧蹙在了一起。
从认识褚浔到现在,苏南秧还是第一次瞧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心知必是有要事发生,刚想先回自己厢房,就听林轸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侯爷,宁国那边还传来了一个消息……”
说罢,他停住了话头,有些踟蹰地看向了苏南秧的方向。
褚浔抬起头,收敛了全部的情绪,平淡无波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林轸躬身应诺,瞟了瞟苏南秧的面色,低头说道:“宁国镇西将军府的那位裴小将军近日得了重病,据说最多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
“什么?!”苏南秧豁然站起,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来之前,大哥他明明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再说大哥多年行军习武,体格强健,怎么会突然生了重病?!这不可能!”
她的心中一片惶然,猛地上前几步,抓住林轸的衣襟,厉声说道:“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对不对?!是你们搞错了……”
“小秧!”褚浔一把拉住她,将她攥着衣襟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沉声说道:“宁国近日政局动荡,各方势力往来交锋,你大哥的事很有可能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
然而苏南秧却再也听不进任何话语,她的眼前变得模糊,身体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一把扯住褚浔的衣袖,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褚浔,我想回宁国,我想去见大哥最后一面。我可以混在使团中,扮成护卫……扮成宫侍……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人发现身份……不会影响你们的出访……我……”
“我陪你一起去陈掖。”
“什么?!”
“井宿的暗卫出了点事,我正好去宁国那边处理一下,”褚浔看着少女盈着泪光的眼睛,平和温柔地说道:“你放心,若是裴小将军真的得了重病,我定会想办法找人替他医治。”
听到男人的话,苏南秧的心仿佛在一瞬间安定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褚浔玉质金相、不染风尘的面容,看向他天光水色的眸子中流淌的暖意,不禁红着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君子如兰茶未满,旧识思追酒已温。很多年之后,苏南秧忆起今日种种,才恍然明白,此时此刻,她面对未知和生死的勇气并非来自褚浔的多谋善断,而是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就会有一个人温润的、坚定地站在她的身侧,为她挡住风凄雪冷、陪她跨过泥沼高山、与她共度红尘零落——
一日复一日,一夕复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