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区里人不多,跟我同龄的更少。要么一个个跟安祖涵似的成熟,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要么就小得还在保姆怀里流口水。 从前,每天晚上跟我在院子里揪花的男孩儿一大堆,到没花可揪的季节我们就挨家挨户地轮着看电影。等到我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后,小区里的孩子基本就跟我有代沟了。长大这种感觉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废柴被打通任督二脉,改变,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这时候我发现能跟上我的成长速度,懂最好玩的是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的就一个人,住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黎清。 我从小就认识他,他小时候像个球。 第一天上幼儿园,有个小孩儿吃了三碗饭,我往教室前立着的汤盆那边看,看见了嘴角沾着米粒的胖球黎清。这家伙吃饭的时候太猛,饭都被勺子扒拉到了外面,他还边吃边往我碗里瞟,我抱着碗换了个桌子结果他晚上就哭着跑来我家门口,说我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 我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拔个儿的,但不知不觉黎清就成了班上最高的男生,那个时候,我们六年级。 我妈开始拉着我看电视剧,八点黄金档,男女主角在雨里哭哭啼啼。我妈也哭哭啼啼,我说了句太幼稚就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她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说:“等你有女朋友了,肯定比我还幼稚。” 不知道是不是我妈这句话的原因,我好像开始想象要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了。我们班有个女生不错,叫卢文葵。 她成绩特别好,从一年级开始几乎次次考第一。我是怎么喜欢她的,这说来有点难为情。 有次期中考试,卢文葵考了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于是老师让她上讲台讲最难的一道大题。她声音软软的,粉笔字写得娟秀,就是有点小。 她头顶的天花板上有块圆形光斑,我一动它也跟着动,哦,原来是我手表反的光。不止是圆形,我手臂与桌面形成的角度不同,光斑的形状也不同,三角形,椭圆形,菱形,我不停地转动手腕,光斑也变来变去。 “安维弈同学,你有哪里不明白吗?” 突然被点名,我吓了个激灵。 “没,没事。”我站起来,手收到桌子下面。 “哦好吧。”她看了看我,皱着眉让我坐下。 结果下了课,她又到我旁边,问我是不是听不懂她的方法。她认真地盯着我,手里攥着自己的卷子,我看见上面鲜艳的100分。 话到嘴边突然变了,我点点头,“是有几处不懂,你再给我讲一遍?” 我把自己的卷子收到抽屉里,没让她看到那道题上面红色的对勾。 她讲两句就问我明白吗,我点头,但其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的睫毛真长,眼睛真亮,眉头皱起来的时候像我爷爷养的那只小猫崽。 后来我问黎清,你谈过恋爱吗? 他咬了口冰棒说:“你看我像谈过的吗,这种事你得去问你哥。” 他刚打完球,收了不知道来自哪个女生的冰棒。他总是这样,喜欢勾着我的肩膀,一身的汗都蹭在我身上。 卢文葵抱着作业本从a教学楼出来,我停下脚步向她那边看。风把她的刘海吹开,露出一小块额头,她甩了甩头发,跟小孩子似的。 有个牙白脸黑的男生跑过来,“黎清,我们队蒋昊有事要先走,你替他再打会儿行吗?” 黎清放开我,把刚打算穿上的外套又塞进书包,“你帮我把作业记一下,我马上就回去。” “你快点,晚上写完作业咱打游戏。”我冲他招招手。 “知道了知道了,哎你可别一会儿自己走了啊,一定要等我啊!”他一边倒着跑一边朝我喊, “一定要等我啊!” 卢文葵往这边来了,离球场也就还有三十米。我不敢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看她,扭头大踏步往b楼走了。 也不知道这名字谁给她取的,真tm合适。她这个人,很像太阳下盛放的向日葵。 我试想了很多和她嗯…文艺点说是告白的情形,但总觉得不够好。她会喜欢什么,花吗?电视剧里男主角都会给女孩子送花,可是送什么花,玫瑰花,会不会太俗气?或者巧克力? 拿不定主意,所以我去找了个看起来应该有经验的人士,“黎清,你要是喜欢一个女生会送她什么?” 他这次倒是不说让我去问安祖涵了,歪着脑袋仔细想了半天,以至于手底下的游戏输得贼惨。 “我可能会好好准备准备吧。” 他只想出来这么鸡肋的一句。 我当时还觉得这句话颇有几分道理,好,那我就准备准备。这一准备,就是两年。 值得庆幸的是,卢文葵和我还是一个初中,当然还有那个胖球黎清。他现在不是胖球了,是到处招女孩子喜欢的黎清。 在我想象中,卢文葵是个特别高冷的女生,她身边没出现过什么异性朋友,并且很少笑。她叫我的时候都是“安维弈同学。”但是我错了,我藏在柱子后偷偷见过她和一个男生坐在台阶上笑,然后那个男生替她扔喝光的酸奶盒子。他走到垃圾桶旁,我看清了他是谁,是我的好兄弟黎清。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多想,但我觉得黎清跟我价值观差不多,卢文葵是他喜欢的款。 这种关于喜不喜欢的事总该亲自问问本人吧,黎清我不想问,两个男的之间讨论一个女生实在太怪,搞不好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一个圈。所以我拿着用了两年时间准备的东西,想去跟她表白。 我挑了个日子,5.20,应该够浪漫吧,反正我看每年这个时候安祖涵都会出去跟自己女朋友过。 可就在前一天,5.19,我家老爷子的病历本上多了一笔。 我也莫名其妙多了个女朋友,真tm的气。 不过计舒文还行,文静,也挺漂亮的。 替我办事的女孩儿不少,但女朋友这还是第一个,不知道别人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日子慢悠悠过着,渐渐地我也淡了对卢文葵的心思,但提起来的时候又心里别扭。计舒文有段时间迷上了张爱玲,整天在我耳朵边念叨,我这才明白,用文人的话说,卢文葵这个人算是我心里的白月光。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有个别人羡慕的校花女友,肆无忌惮花着家里的钱。等到哪天腻了计舒文,出去搞个小三小四,弄不好再带个孩子回来,然后计舒文和小三小四大吵一架,最后孩子和女人都进不了门,生活又归于平静。过两年,照这样子再来个循环。 而且我心里做了个计算,这堆小三小四有80%的概率会是从前替我做事的女孩儿,反正就是玩玩,她们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渣。不过等我还有点良心,等我老了,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我不想给我的孙子也空降一个他不熟悉的未婚妻。 我还挺佩服计舒文的,捐献骨髓这种事不是谁都敢做的。至少我不敢。 高中以后,我开始泡夜店,计舒文也跟着我泡,并且从来都不干涉我请哪个女生喝酒;我打游戏,计舒文也陪着我打,甚至一度进步神速,辅助着我满峡谷跑。我突然觉得,其实这么活着也挺好。 我觉得最够劲的一个词是“心血来潮”。 是哪个圣人说的来着,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真的是圣人。 因为我心血来潮地想打破我对未来的所有规划,从遇见一个叫虞时乔的女孩儿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