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德克赛斯州的一家私人心理咨询室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晒着阳光。 金发心理医师翘腿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望着眼前这位亚洲男人。 他有一米九五,身材健硕,穿圆领的白T,短裤,运动鞋,躺在咨询椅上。打扮十分简单,可这一眼看过去,就是不俗的气质。 上一赛季的NBA杂志平展开,被他盖在脸上。 故看不清长相。 窗外阳光温柔。 金发医师拨了拨刘海,用纯正的美式英语询问他,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男人点点头。 “还是那个噩梦么?” “嗯。” 医师翻来从前的对话记录,将音乐的声音调小:“梦境还是和之前一样么?” 男人走神想了一会儿:“不太一样。这次,我没看清她的脸。” 醒来之后,满脸泪,怕忘了她,赶紧抱着她的照片,看了好久,心情平复下来。 “她还是坐在很远很远的土堆上,冲你招手。你努力朝她走过去,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嗯,”周围是一片绝迹的沙漠,一望无际的孤独,“只有她,坐在那里,笑着,朝我招手,可我怎么走,也没办法靠近她。这次连她的脸也看不清了。” “别激动。”金发医师看他肌肉都绷紧,立即示意他放松,“你现在想想看,还记得她的样子么?” 男人努力想。 努力想。 照片里,她坐在高中球场的观众席上,抱着书,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短发,有风在吹,她伸手去绾刘海,眼睛盯着书,完全察觉不到有人在偷拍她。 单眼皮,狭长的眸子,精致的五官,自来的英气。 “记得。” 金发医生看人长时间的沉默,就知道他深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每当这时候,他浑身的气息都会柔软下来。 “你…想她么?” 男人:“……” 一米九五的大高个突然站了起来,杂志滑落在地上。 金发女医生心口一紧,脸颊微红,小声问了句:“这…这就要走了么?” 眼前这张英俊的东方面孔,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让人心跳加速。 太吸睛了。 和球场上那个战无不胜的“小科比”不同,私下里,男人更沉稳,阴冷些。 从不笑,两只勾人的桃花眼从来冷淡:“走了。” 说完,他拎起身边的包,从其中翻出手机,边拨号边往外走。 沈泊雪去世,八年了。 陆陈烟有哪一天,不在想她? 当然想。 身上的一寸寸血肉都在想。 【沈泊雪,你等我。 等我变得优秀,有钱,等我打赢全国大赛,打进BA,等我的名字写进名人堂。 我给你一切我能给你的。】 现在,他全都做到了,却不知要把这份荣耀给谁了。 次日,三月二十八,德克萨斯飞往中国江北省的飞机落地。 来接机的车早就习惯,一接到人,连行李都没安置,就往半台市的十字墓地去了。 这次,似乎有人先他到了。 陆陈烟拾阶而上,仔细辨认那背影:“南宫?” 一米九二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闻声转了过来:“呦,来啦!” “今年,你比我早。” 南宫笑笑:“哪像你,大明星啊。现在你可是我们全中国的骄傲。” “别笑话我了。”陆陈烟摆摆手,“你呢?在国家队怎么样?” 八年了,时光把这些少年变得更迷人了。 “很好啊……”正说这话呢,就听身后传来两声,“大陆哥~” 是童生和丁远。 当年全国联赛结束,半台一中以两分之差遗憾地败给了威海附中。可在场亲眼看过那场比赛的人,没有人觉得他们输了。 他们的意志,信仰和坚定赢了,而且赢得漂亮。 陆陈烟更是通过那场比赛,一举拿到了国内知名俱乐部的邀请。后通过NBA选秀,以状元秀的身份直接进入NBA。 南宫百里和季风林进了国家队,这么多年了,也一直在国内男篮上活跃着。 至于童生和丁远这俩小子,在陆陈烟他们毕业之后,带领新的队伍再一次打进全国联赛的决赛,虽然再次败给了威海附中,可激励更多的人去挑战不可能。去挑战威海附中。 而他们两人也被高分录取进心仪的大学。童生按部就班完成学业,进了CBA。丁远则是选择了街头篮球。 “你们来这么早?”这么多年,丁远却变得不多,一上来就和国际大明星勾肩搭背。 “刚到。”陆陈烟瞪了他一眼,让他悻悻将手移开,“你林子哥呢?” “哦,嫂子怀孕了,他先去趟医院马上赶过来。” 说起感情状况,季风林是他们中最积极的了,恋爱结婚生子都是光速。童生也找到了和他相惜的人。丁远浪子,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每一次恋爱又都能像第一次那么纯情,不得不令人佩服。南宫百里也从过去的感情里走了出来,可以释怀,慢慢接受未来。 唯独一个人。 “等林子一起吧。”陆陈烟蹲下将手中的花放在墓前,手在“沈泊雪”三个字上不停的摩挲,“第八年了。” 众人默默。 三月的风里还留有深冬的寒气。 许久,才听南宫百里叹了口气:“是啊。” 丁远神色飞扬的样子也暗淡下来:“好快。当初要不是经理小姐姐,我现在怕不就是街头一个混吃等死的小混混。” 当年得知沈泊雪的死讯,沈家一家已经从半台市,从江北省,甚至是从中国消失了。连杨安都一概不知。 那段时间,陆陈烟不相信,疯了一样到处打听沈家的下落。到最后接到死亡通知书的时候,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没了灵魂一般。 是沈霆寄来的。医院开的死亡证明。抬头写着沈泊雪三个字,死于心脏衰竭。 沈家一家无法从这一噩耗里走出来,干脆举家移民,离开了中国。 这八年期间,陆陈烟不仅一次叨扰沈霆,给沈霆电话,写信,想去沈泊雪的墓看看。 都被拒绝了。沈霆都拒绝了。沈泊雪的去世让他们一家人不想再见到过去的任何人。 没辙,陆陈烟他们就在半台,给沈泊雪立了这个衣冠冢。五个人再忙,每年都会赶在三月二十八号之前回来。 “八年了,我每晚做梦梦到她。”墓园里的树木被风吹的飒飒响,不知不觉,陆陈烟就泪流满面。 这八年里,无论谁,在什么场合什么状态,和他提起“沈泊雪”三字,他都止不住的流泪。 “大陆哥……”丁远走到他背后,“放下吧,都这么多年了,经理小姐姐要知道你还活在过去……她会不开心的。” 可是, 走不出来啊。 陆陈烟对沈泊雪的喜欢,对沈泊雪的爱早就超出了他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 以至于,成了一种桎梏,一种精神折磨。 “你们知道么? 沈泊雪死了。 可我总觉得她没死,她活在了我的心里。 可我,在这世界上,却再没容身之所。” 声音悲凉。那种悲凉里透着绝望,似乎就是他与沈泊雪之间这份不明情感的写照。 队里的其他四个人是在沈泊雪死后,才知道,陆陈烟对她的感情。原本以为只是年轻萌动,那时的悲伤剧痛都会随着时间过去,逐渐淡忘,成长的。 可八年了。 陆陈烟没有,甚至更糟,前三个月有新闻爆出,陆陈烟因精神状态不好,被迫休假三个月,有可能无法参加接下来一整个赛季的比赛。 他不仅没有遗忘沈泊雪,他在精神世界里幻想出了另一个沈泊雪。 八年了,谁也不知道这个数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如今的陆陈烟孤孤单单活在这世上,怎么热闹,都少了一个人。怎么荣耀,都没有荣耀。 因为,他一回头,那白雪一般的姑娘就站在身后,歪头冲他笑。 伸手又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