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两跳,正要转身去看时,一只大手轻轻按住了我的头。 “别动。”峟泽轻声道。 那只大手扯开了我头上的发髻,清风拂过,一头青丝随着飘落的花瓣散落了满肩,我略有些不自然的挺直背脊,任那只大手熟稔的归拢了肩头的碎发,触碰到我肌肤的手指透着微微的暖意,所过之处只觉阵阵酥麻,若我是位女仙,现下的情景一定异常唯美,春风送暖花瓣遍天,执子之手提梳拢发,只可惜我是一位仙君,他亦是一位仙君,仙君对仙君,不仅不美,反正让我觉得半截袖子岌岌可危,昨日我对天阳上仙压抑不住的一颗心不过将将落下,现如今峟泽的气息便压上了我的身。 我略觉尴尬的打趣道:“峟泽,你的手艺怎滴如此娴熟?难不成日日为天阳上仙束发吗?” 峟泽的手指在我头顶上熟练的划拉着,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已经梳出了个完美的发髻来。 “我幼时养过一只长毛狗,每次玩耍回来毛发总是乱成一团,是以经常为它梳理。” 峟泽松开了手,朝着我淡淡道:“走吧。” 他说话的口气平淡无波,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转过身去看了看他的脸色,与平日并无不同,虽说他将我比做了一只长毛狗,但看样子确实只将我看做了一只长毛狗,是狗是仙也罢,我的衣袖好歹算是保住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一颗心踏踏实实的放回了肚子里。 我唤来黄男带路,本上仙的方向感甚弱,在这茫茫的大海上看哪里似乎都是一个样,眼看大壑已经近在敝迟,我让黄男先行回去,然后引着峟泽走进了大壑。 壑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之前囚禁在此的妖兽已经尽数离去,趁着峟泽设置新结界的功夫我四下里看了看,这个洞挖的极深,我在掌心中唤出仙火,然后将手贴紧紧的贴到了底部的石头上,地底下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与我交相呼应着,那力量近在咫尺似乎随时可以破壁而出。 按照先前的速度,用不了三四个月势必会被挖穿,少逢君若吸收了这壑里的戾气功力必然大增,届时以我现下的修为,少不得要搭上半条小命,我的后背上不禁渗出了一层薄汗,为了今后的安全着想必须填补回原来的模样,要能再重新做个封印补上便更加稳妥了。 我虽是为这戾气而生的仙,但混吃等死了两百年,填补之术和封印之法皆不擅长,要永绝后患恐怕只能求助于峟泽了,正在思虑的功夫,峟泽已经设置好了仙障,洞内的海水缓缓的排了出去。 我将我的想法说与他听,他并未回话,只是在洞里四处转着,很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拿出了几样奇怪的工具,似乎是在测试什么。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峟泽走了回来对我道:“小十,此洞想回填起来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使用的材料和封印的术法都要思虑周详,天阳现下正在闭关,这件事情又不宜让旁的人帮忙,需从长计议才好。” 神仙说话就是委婉,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应诺了下来,只是尚未想好要如何来做,没想好可以慢慢想,只要应诺了便好,我忙点了点头,一脸诚恳的道:“放心,我自会全力助你。” 这桩事我已在心底仔细思量过,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我若上报天庭,天帝十之八九会遣峟泽来做,现下不过是省了天帝那道手罢了。 更何况我本不是个善于与人交际的仙,如今能与熟人共事,自是比与生人共事来的好,尤其还是个精通厨艺、会束发、会裁衣的熟人,我要做的只是将这桩事情由我的变成了我们的,相信以峟泽的睿智,很快他便会发现我的不学无术,这桩事便会彻底由我们的变成他的,而我只需要继续混吃等死,顺便做个听指挥的帮衬便好。 我默默的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心安理得的看着峟泽忙里忙外的四处查探,实在无聊了便到结界外面去猎鱼捕虾,能给晚上添个菜也是好的,但这附近的水域别说鱼虾,便是连个趴在石头上的贝壳都没有。 我正为此郁闷着,峟泽走了过来道:“今日便先回去吧。” 我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侧开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着他来引路。 峟泽停下脚步不解的望着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峟泽,你先请。” 峟泽没接我的话,只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将我看着,我只能继续道:“我只负责走,不负责认路,所以……” 峟泽往前飞身而去,与我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小十,凭你的方向感是如何寻到马成山的?” 我紧紧的跟了上去,打了个哈哈道:“运气,运气。” 说起方向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正经事,昨晚只顾着与五只小天狗抢食,竟忘了同黄男黄女讲黄四的事,今日断断不能再忘了。 晚饭依旧是一锅的海味,这次我吃的略斯文,就这一身衣服了,再不注意些明日又要没得换了,眼看锅已见底,我往黄女身边凑了凑,正色道:“黄女,我与你们一家相处几日,越发觉得你们母女情深。” 我自头顶上方逼出几片上仙的光晕来,摆出一副慈祥的表情继续道:“如今我实在不忍心拆散你们母女,不然之前的事情便权当没发生过,就此罢了吧。” 我自觉说的甚是义正言辞,黄女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若不是为了救出黄男,黄女本不愿将黄四与我,如今得了个台阶,既救出了黄男,亦不用送出黄四,正经算是好事一桩。 不想我话音刚落,黄女和黄男竟然对望一眼,噗通一声双双跪了下来,连带着黄一黄二黄三黄四黄五都跟着趴到了地上。 黄女悲悲切切的道:“上仙为了救我等身份低微的妖兽,险些与四脚蛇同归于尽,这大恩大德便是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如今上仙说的这番话,可是嫌弃黄四了?” 我既不好说我与少逢君一战不是为了你们,更不好说如今我知道了飞行法宝而不再需要坐骑,眼见地上跪倒的一片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齐刷刷的望着我,我正琢磨着应该如何来说,突然海面上涌现出一阵浓厚的妖气,直直的朝我逼了过来,转眼间一群奇形怪状修为甚低的妖兽闹哄哄的出现在了我面前,大部分看起来都颇为眼熟,竟是大壑中被囚禁的妖。 为首的一条大黑鱼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道:“都跪下,跪下,黄男这是要抢先咱们一步啊,都怪你个臭婆娘,出个门非要打扮,长的黑点怎么了,非要涂白,还要把黑蛋、黑仔、黑团、黑妞、黑囡都涂白……” 一只涂了一脸白的黑鱼缩了缩脑袋,她身边跟着五只同样涂白了脸的小号黑鱼,我轻咳一声,打断了大黑鱼的话,道:“这是……” 大黑鱼朝我磕了一个头,高声道:“上仙,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杀死了四脚蛇,让我们这些被困多年的妖兽得以举家团聚,我们这片海域总算又有好日子过了。” 说完大黑鱼朝着后面挥了挥手,一众奇形怪状的兽齐刷刷的朝我磕了个头。 大黑鱼抬起头接着道:“我们这片海域本属于三不管地带,若不是上仙出手,还不知道要被四脚蛇祸害多少年,上仙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我大黑是特意来感谢上仙的,这是我老婆黑妹。”说着指了指旁边涂了一脸白的黑鱼。 “上仙大恩永世难忘。”黑妹朝我磕了个响头。 “这是我大儿子黑蛋。” “上仙大恩铭记在心。”黑蛋朝我磕了个响头。 “这是我二儿子黑仔。” “上仙大恩永垂不朽。”黑仔朝我磕了个响头。 “这是我三儿子黑团。” “上仙大恩音容宛在。”黑团朝我磕了个响头。 大黑抬手朝着黑团头上敲了一下,道:“什么音容宛在,让你多看看书,就是不看,你看看你大哥二哥用的词多好,再看看你……” 黑团抱着头朝后缩了缩,抽泣道:“神仙姐姐的音容不就在这里吗,我说的怎么不对了。” 大黑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伸手捂住了黑团的嘴,训斥道:“什么神仙姐姐,又乱说。” “就是,黑团,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神仙哥哥。”黑仔接话道。 大黑偷偷看了看我,伸出手狠狠敲了敲黑仔的头,道:“什么神仙哥哥,你也少说两句。” 黑仔委屈的抱住了头,道:“黑团说神仙姐姐被你打了,我说神仙哥哥还被你打,那你说,不是哥哥不是姐姐还能是个啥?” 大黑又要伸出手去□□仔,黑仔朝着他娘的身后躲去,眼见大黑够不到黑仔,随手敲在了黑团的头上,现场一片孤苦狼嚎顿时乱做了一团。 大黑不好意思的看看我,道:“都是我管教不周,小孩子的话,上仙你切莫往心里去啊。” 小黑鱼们的话听起来虽不顺耳,但毕竟也是事实,更何况我一个堂堂的上仙又怎能与孩童计较,我若无其事的道:“童言无忌我自是不会往心里去的,我所做的都是我分内的事,尔等亦不必记挂在心,这便请回吧。” 一只虎头虾猛的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道:“上仙这是什么话,我等虽是一群修为浅薄的妖,但也是知恩图报的。” 一条鲶鱼接话道:“上仙大恩不报,我等心中不安,此恩必报!” “对,此恩必报!”一众妖兽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齐声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四要如何退货尚没弄利索,如今又来了一群报恩的,我正琢磨着该如何将他们打发走,只见大黑朝黑蛋递了个眼色,黑蛋猛的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尖刀指向了我,朗声道:“求上仙赏脸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