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付之这样长得美成绩好还有性格的人,在容易造神的大学校园里总是会聚集无穷多的话题,但她毕竟还是更适合站在神坛上供人编造传说口耳相传,没几个人真得愿意跟她做朋友,话题只敢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发酵燃烧,即便只有我在场,人家也只好奇我跟付之很熟,然后礼貌性吹捧。寝室几人也不怎么和我提起付之,所以这会儿猛然提起,竟使我有种墙倒众人推,我这破罐子简直谁见了都想捡起来重新摔一下的感觉。 “哦是这样的……”小栗子抓着头发,“……显宁最近在找实习的嘛,就……就想试试RBH……”说到这儿小栗子停下没再说,期待的目光透过床的金属围栏落在我脸上。 RBH三字一出口,确实没必要继续说了。 虽然和我们完全是不同的圈子,但作为每年全球五百强从来都排在前排,各种搅动风云的新闻上也常常出现的名企,说RBH如雷贯耳也不见得是夸张。它绝对是各种职场精英主题影片会取材为背景的公司,地处高档写字楼黄金席位,进出往来皆西装笔挺妆发精致,恨天高和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吧嗒吧嗒响得飞快,电话离不了手,一天能有八十个call(电话会议),听上去尽是Lucy、Owen与Alex齐飞,case、budget共deadline一色。再加上几年前有学姐蹭上大case四个月实习期赚了她爸妈两人一年收入的传闻,非名校重点学科成绩前列的硕士几乎拿不到面试资格,就连藤校大牛都曾被丑拒的形势,以及其他一些类似小姐姐干活干太累花十分钟下楼买了个三万块的包拎上去接着干,年轻有为的副总和当红女星谈恋爱之类的八卦,RBH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玫瑰色的梦。 而付之,就在这样的梦里。她以本科身份获得实习岗位并且很可能获得留用机会,足够被接下去三届学弟学妹崇拜了。 “付,付付,付之她……咳……”我说,“她出差了……” “啊怪不得你昨天那么晚了发着烧还穿成那样跑回来,”小栗子说,“忘带钥匙了吧。差点儿吓死我们了……” “哇RBH实习生也要出差的啊?”微晶叹到,“金融圈儿就是高大上啊!” 杨易把刚削好的苹果递到我手中,“可不是嘛。”她满脸笑意地赞同,“人家脑袋里要装多少东西呢,整天从早算到晚都算不完,是值钱。” 我接过苹果,其实我嘴里泛苦,一点儿也不想吃,但还是一口一口地咬了,水果不便宜,几乎可以算是杨易宣泄情绪的奢侈道具,匀给我这么一个我挺珍惜的。 “哦哦也不是……那个……”小栗子又回到显宁的实习上,显宁是她男朋友,和付之同专业和我们同年级,“唔……就是想请教付神面经,心里有点数……” “呃……等她回来我问她可以吗?”我试探到,心里烦得很。 寝室几人对我一向照顾,这几年还头次这样对我开口,我实在想尽力。而这个小要求在任何时候都不算什么,别说面经,就算再难再费时间,只要我开了口付之也绝不会拒绝。可偏这么不巧…… “那付神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小栗子又问。 “……我也……”我万般无奈,“……不知道……” “斐然,那你看付神什么时候能抽个空么?电话里说一说,二十分钟就行了……主要是一放完假显宁就该面试了,怕没时间准备。” “……嗯,”言以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那我晚上联系她吧……” 小栗子开心得双手合十眼眯成缝,就算我说还得看付之时间她也毫不在意,她的逻辑链条大概是我答应了付之就会答应,而付之开路了显宁就能如履平地。 我看着她的样子,头一次为将要联系付之而发愁,不知不觉把苹果核儿咬得七零八碎。杨易的手伸到我面前,把我叫回了神,“别啃了,不苦吗?来,给我。” 我不好意思把湿淋淋的果核放在她白皙单薄的掌心里,但她毫不在意,笑问,“你小长假不回家吗?” 我摇头,有些疑惑。 “哦我就是看……看朱西回家了,这几天又没什么课……我还以为……” “哎呦呦……有些人撒狗粮不要太见缝插针了啊啊啊啊,单身狗吃不下啦!”微晶咬着唇满眼放光,看上去特别爱吃狗粮,“这才多久没见就惦记上了啊?多久来着?” “最多两天。”小栗子操心的事儿落定了,心情显然很好,配合得极默契。 “我要有这种忠犬男朋友我也日思夜想啊!”狗粮对微晶来说堪比士力架,立马来了劲,“哇你可没见斐然,上次杨易病了不去医院,朱西直接闯进来抱她去的!老布冯堵也堵不住追也追不上,一口气爬到四楼又一口气下去差点没给她喘死。哈哈哈老霸气了!” 老布冯是我们的宿管阿姨,靠犀利眼神成为江湖传说,历届师姐给她起的外号非常完美得覆盖了二十世纪末至今所有伟大的守门员。不过她毕竟短胳膊短腿,站直了也不一定能比朱西的腹肌上沿高,就算再老当益壮也难以望朱西项背。 微晶滔滔不绝地描述当时老布冯怎么生气地边追边警告,楼里女生看见闯楼的是帅哥怎么出言调戏集体撩骚,火上浇油差点儿把老布冯气背过去,杨易怎么在众人艳羡里被公主抱出楼,后来又怎么在众人艳羡里被送回来…… 我呆呆看着杨易泛红的脸颊和低垂的眉目,来不及听完微晶的八卦,翻身下床,朝楼梯奔去。 十二楼的阳光好,走廊和房间都亮,亮得我满眼都是小星星。 达结正在漫天金星里坐着,没在咀嚼,甚至桌上都没摆食物,塞着耳机闭着眼,居然有几分端庄。 她室友先跟我打了招呼,于是她睁开眼看见门口的我。 “斐然!”她的双眼睁得圆圆又眯得弯弯,一手扯下耳机线,起身往我面前蹦跶,端庄劲儿一秒消失殆尽,“好久没见你啦!”她一边说一边还往一个抽屉伸手,那个抽屉里都是她最喜欢吃的零食,我每次找她她都拿那里面的存货招待我。 我来不及等着吃,“你没回繁山啊?” 她的背影顿了顿,很快转过来笑着问我,“回繁山干什么?” “回去……” “不回去啊,我去法国玩。”达结打断我本来就没组织好的问题,笑吟吟地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小棕本儿来,信手翻过,“看,我签证都办好了。你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我给你带啊。” “你去……”我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法国?” “嗯,法国。” 达结看着我的眼神异常认真又异常调皮,像是在跟我开一个一本正经的玩笑。那个国家的名字被她咬得异常清晰,像在普通话考试的考场。 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