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七天,承阳尊主的寿宴如约而至。
得明大殿露天,大得可以容得下好几千人,殿中央有展台,东向最上首摆着寿星的高位,可一眼将殿中所有纳入眼下。
仙乐阵阵,鼓瑟吹笙。
宾客如流水般从正门步入,由仙婢引指步入座位,一时喧闹交谈声不断,好一派热闹景象。
孟云池坐在软枕铺席上,身前檀木矮几上摆着酒水点心,他捻起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香甜异常。
他拍去手上沾的桃花糕碎屑,仰头去看东向首座上的位置。
那里的人还没来。
通道间人来人往,来的都是好些孟云池根本认不出面孔的各宗门长老。有耄耋老人拄杖入座,也有稚颜小童执壶豪饮,身上具散发着强大的迫人威压。或单人单坐,闭口静思,或三两成群,互相见礼,含笑交谈。
孟云池吸引了不少视线。
没人见过他,却只见这面生的年轻美人不过金丹修为,居然敢坐在成华宗长老的席位上。恰巧宋将离不在,尚有其他事处理,有人见他美色按耐不住,上前来搭话。
孟云池眉头微皱,不大想应付这些人。
“小师叔。”
凤玉楼含笑上前,低声几句把那几人打发了,将他桌上的酒壶换成茶水,“二师叔说小师叔不宜饮酒。”
凤玉楼身为成华宗掌门收徒,可谓修真界人尽皆知,能得他一句小师叔称呼,也只有仙尊座下那个从未示人的关门弟子了。
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带着几分惶恐退下,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仙尊的名头谁人敢不敬
孟云池支颐,百无聊赖的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没碰过那酒。”
凤玉楼将酒壶撤下,“那便好,”他将酒壶递给旁边侍立的仙婢,“小师叔若觉无聊或有什么事也可叫我,我就在旁边。”
“嗯。”
凤玉楼见他不欲多言,敛衣袖起身,动作间脖颈间一截红绳若隐若现,那里系着一枚火玉。
时至良辰,莱仙门众多长老已入座,连掌门都坐在次座上,静待寿星来临。
天边划过一道银光,转瞬即来。
众人皆起身相迎,只见那银光落在高座上,是个面容端正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久居高位的气息,灵压如春风化雨,并不迫人,只感觉柔和。
渡劫后期的修为,臻至化境,几乎已经摸到了那道天堑。
然而唯一跨过天堑的当世只有奉溪一人,一身琉璃体,无血无肉,断绝人性,随时都可以破碎虚空,将一切抛诸身后,绝尘而去。
承阳视线一扫而过,气息在经过某处时忽然顿了顿。
没有人察觉到这点变化,除了闵行远,他面上不显,心里思量,看向无知无觉的孟云池。
承阳是在……震惊
震惊什么
为何看到师尊的时候会震惊
寿宴照流程进行,承阳气息浑厚,站在高台上用正常的音量说话,声音却能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字字清晰低沉,如鼓楼上敲响的洪钟,威严摄人。
然而众人都知道,这承阳尊主若能突破渡劫后期,便可与天同寿,但若突破不了,这便只能是他的最后一次寿宴了。
承阳坐在高位与旁人说话,视线扫过下方孟云池的位置,见他正小口抿着茶,不言不语,姿态散漫安静。
他闭了闭眼,不再看那个人,心里倒觉出两分空冷与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诞来。
活了万年多,风水轮转,他早知自己无法突破,只是这最后一次的寿宴上竟能看到昔日里的熟人,倒像是命运作怪,将他们曾做过的一切都摆出来让他们看看,再回首是何心绪。
魔尊孟云池,万年前修真界乱战里死于奉溪剑下,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参加他最后一次寿宴。
何其讽刺
那场乱战里他手刃多少黑龙,踏着龙骨尸山功成名就,然而当初能活到现在的人只剩下了他与奉溪,他一死,一切都会被掩埋在时间的长河里,永无见天之日。
奉溪将孟云池藏了这么久,这次又怎么让孟云池过来与他相见
想把以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么?
不,不可能。
魔尊早已被剔了龙骨,抽了龙筋,内丹离体,连原形都化不了,何况曾经那身滔天修为。若让这人恢复曾经的记忆,是绝不可能再在奉溪身边待下去了的。
何必啊,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