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八岁模样的孩童渐渐变化,身量渐长,面容长开了一些,隐隐能探见几分以后的深邃轮廓,成了个十六岁模样的漂亮少年。
身上衣物在拉扯间撕坏,他理也不理,只专注的盯着地上之人的面容,伸手撩开沾到孟云池唇上的一绺发丝。
“师尊啊……”
孟云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寝宫床上,他的脖子上缠了绷带,被咬出的创口渗出血来,不算多,右手腕上缠了个微沉的东西。
他察觉自己失血过多,从纳戒中拿出一瓶补血丹倒了几粒出来,仰头吞下,动作间对上一双黑豆小眼。
“……”
对视片刻,孟云池开了口:“你怎么将我弄回来的”
细细的黑蛇脑袋顶上两个鼓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只小小的角。
特别小,小得孟云池觉得好像碰一下这个角就要从他脑袋上掉下来了。
黑蛇甩了甩尾巴,亲昵的蹭着他的手腕,在撒娇。
马甲早就掉了,这老脸不要也罢,能蹭一时是一时。
黑蛇心安理得,缠着他就是不变回人形,尾巴尖一甩一甩,活像个碰瓷儿的老赖。
孟云池揉了揉额头,欲起身下榻,岂料身体还未恢复,差点一头栽下床去。
黑蛇瞬间变了回来,属于少年的清脆声音响起:“师尊!”
倾倒的身体被一双手截住,闵行远将他按回床上,“师尊近日身体有损,不宜过多活动,若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徒儿便是,您现在应该多休息。”
孟云池眯眼看他片刻,“俯身。”
闵行远不知他想做什么,依言俯下身来。
额头上的小嫩角猝不及防被摸了一下,闵行远浑身一颤,愕然抬头看他,见对方眼里带着几丝笑意,“果然长大了。”
闵行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问为何孟云池早知道那条黑蛇是他,没有问为什么那天能这么快在山洞里找到他,他只知道现在的师尊对他来说很特别。
两辈子加起来的苦难磨练,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的预想,开始让他重视起来。
他上辈子尚且年幼天真之时也曾渴望过有人能对他伸出手,拉他一把,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但是等了太久,久到他逐渐麻木,心底的那点希冀在一次又一次的为难与折磨里消灭殆尽。他已经不报期待。
这人会是,对他伸出手的那个人吗?
“你方进阶不久,合该找间石室闭关奠基,”孟云池沉吟片刻,“等会儿我将一方玉简予你,再告诉你基本心法,四十年后,我要看到成果。”
闵行远:“……是,师尊。”
“闭关前,师尊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只见这大逆不道的小徒弟两手一伸把自己的师尊抱起来,脸上挂着笑:“师尊跟我来便是。”说罢两人身形倏尔消失。
成华宗的山峰是出了名的高大险峻,徒步爬行能将人累死在半道上,堪比蜀道难。
山顶刮的风带着一股韧劲儿,仿佛能隔着皮肤切进人的肉里,带起丝丝缕缕的细微疼痛。闵行远将人带上山顶,把孟云池放下,随手在虚空里抓出一件大氅,披在他的师尊身上。
“师尊曾说过,被甩在身后的东西早已没有再回头去顾及的价值,往身前看。”风刮在身上带来的细微疼痛让他有些享受,闵行远偏头看孟云池的侧脸,轻声道:“我会的,师尊。”
“嗯”脚下的万千灯火如细碎荧光,斑斑点点又像凝了一河星辰,孟云池收回视线蹙着眉回头,风实在太大,饶是他五感灵敏也没听清闵行远方才说了什么。
闵行远不着痕迹的揽住了孟云池在风中摇晃的身影。
他的师尊啊,像个精致孱弱的人偶,总是能引来其它人的暗中窥伺,这四十年里若是他不在,届时又会有哪些不长眼的凑上来。
闵行远的手指慢慢合拢。
这修为,确实该好好提一提了。
“没什么,师尊,我们回去吧。”
“……也好。”徒弟长大了,他越来越不懂他的心思了,不过跑到山顶上吹一阵冷风又跑回去这种操作倒是有点似曾相识。
第二日闵行远闭关,时间顿如白驹过隙,人界沧桑变化,时过境迁,独行道路漫漫长,蓦然回首,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在岁月的长河里茕茕四十余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