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池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陛下,您认错人了。”
“不……”
他没有认错。
他甚至可以确定,孟云池就是画上的那个人。
郑颉皖再进一步,满眼专注,神色切切,却在接触到孟云池的眼神时下意识挪开了目光,避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投过来的视线。
他手心盗汗,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想接近又不敢接近,唯恐这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即碎。
“陛下,”孟云池拢了拢袖子,淡淡道:“您真的认错人了。”
不。
他没有认错。
郑颉皖张了张嘴,待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后,又把几乎出口的声音吞回去了。
“是。”
郑颉皖终于意识到自己靠的距离过近,退开两步后说,“是寡人认错了,还请仙长莫怪。”
孟云池微微颔首,“画卷之事已告罄,叨扰许久,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若陛下已无其他事吩咐的话,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他五指一收,地上的幕篱重回他的手里,将之戴回头上,转身出了门,背影从容,不见丝毫停顿。
郑颉皖下意识的踏出半步想追出去,却又临时生生停住了脚步。
绕是一国之君,也有诸多得不到的东西。纵坐拥这天下江山手掌生死权势又如何,他最想要的依然无法属于他。
他到底该如何将他留下来
郑颉皖低头苦笑,他回身望见那桌上的古旧画卷,上前将之慢慢卷起来,放进了锦盒里。
正主既在,那这画卷还有什么意义。
孟云池回到寝宫,见那小徒弟一如之前一般,坐在榻上书案旁等他。
“师尊回来了。”
“是,回来了。”孟云池伸手揉揉他的头,指尖不小心碰到一个鼓包。
一触即分,闵行远偏头,避过了他的触摸。
“撞到头了怎的有个肿块”
“……是。”闵行远微微抿唇。
长大了啊,脑袋上的角有些藏不住了。
“无事,”孟云池再次摸上去,“会消的。”
他清楚的感觉到摸到鼓包的那一瞬,闵行远微微抖了一下。
因为幼年期比一般黑龙都要长,主角攻的生长十分缓慢,同时伴随着生长期而来的痛苦也会比别人多得多。
龙角后生,硬生生顶开血肉破皮而出,过程的痛苦程度可想而知。主角攻在原世界发展里这会儿还身处下界,三千小世界灵力贫瘠到了可怜的地步,修士凤毛麟角,难以修炼,单是筑基便已算得上大能。灵兽也几乎没有,多是不懂灵力为何物的普通凡人。
他在幼年生长期在下界里受了不少苦,因为收敛不了原形而常常被下界人族当成妖物驱赶打骂,甚至多次险些丧命。
孟云池指尖蓄积灵力,替他抚平些许痛苦,“会消的,忍着些。”
闵行远低声:“嗯。”
抚了片刻,孟云池收回手,“齐主的事情已经解决,翌日我们便回去罢。”
“我听师尊的。”
当夜两人宿在寝宫,闵行远给孟云池的茶水里下了些东西,他望着身边人熟睡的脸,慢慢张嘴,露出两颗小尖牙。
孟云池的手生得极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能看得见皮肤底下微突的黛青色血管,像一件艺术品。
闵行远执起他的手看了片刻,慢慢覆上尖牙,牙齿尖端抵上那白玉般的手,忽的没入皮肉,汩汩血流从里面淌出来。他将唇覆在上面吸吮,腥甜的血流甫一入喉,滋润着身体各处因为生长期带来的骨肉拉扯般的疼痛,难捱之感渐消。
他察觉到差不多了,收回尖牙,用舌头舔舐着孟云池手腕动脉上的伤口,那里在慢慢愈合,再看不出一丝创口与血迹。
闵行远将他的手放回去,转头注视片刻,看见对方的眉头缓缓蹙起来,似乎陷进了什么梦魇里,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一些。
孟云池其实并未做什么噩梦。
他看见自己从宽大的雕花古床上醒来,四周围着黑色帐幔,他着一身黑色长衫,慢慢下了床。
触目所及的东西都是黑色的。
环境有些压抑。
妖娆艳丽的宫婢上前伺候,被他挥手退下去了。
室外模模糊糊的,透进几丝光亮。
他眯眼看了片刻,长发未束,脚踏一双木屐,步出殿门。
满目血红色的火百合,在风中摇曳,互相摩挲,发出沙沙的细响。
怔仲片刻,他踏进百合花丛里漫步,虚无目的的走着,满目红色映衬着暗紫的天空,这里像是鬼界里的彼岸,漫天之下只他一个无处可去的游移孤魂,在这火百合的血池子里茕茕独行。
犹如笼中困兽。以天为笼罩,以地为牢房,单单将他锁住了,走不出这个怪圈。
脚边有束火百合开得尤为艳丽,在风中摆动着花盘,瓣边轻轻蹭着他的手,恍若一个正在撒娇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