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行远拍了拍手,继续望着窗外,神色冷沉。
孟云池是在后半夜回来的,他收起长剑,发现寝宫里亮着一盏小灯,闵行远端端正正的坐在小灯之前,捧着一本书在看。
“师尊回来了。”盘腿坐在榻上的小身影跑下来,绕着孟云池道:“那魔物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无。”
孟云池瞥了眼桌上的豆点小灯,“怎么还不睡”
闵行远仰着小脸:“我担心,我得先等师尊回来。”
“是么,”孟云池给自己捏了个净身诀,将闵行远带上床,“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好,师尊。”
孟云池抬手灭了灯,转身离去。
翌日郑颉皖早早召见孟云池,却得知孟长老并未归来,寝宫里只闵行远一人。
他心里一直有只猫儿在挠似的,明明早已急不可耐,却又不得不强自将情绪按压下来,接见吏部尚书商讨今年的科考事宜。
“陛下。”那耄耋老人见他心不在焉,肃穆苍老的声音回响在殿内,唤回他的神智,道:“陛下可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并无。”
郑颉皖低头抿一口茶,借故掩去眼中的不耐。
“陛下是当今的天子国君,统率天下,理当对国事上心些,这满朝的大小事宜都等着陛下定夺的旨意,马虎不得,还请陛下多多注意一言一行,莫要再沉迷于不相干的琐事里误了国家大策决断。”
邵玉清是开国元老,也是朝中唯一一个敢这样毫不忌讳向郑颉皖谏言的人。
都说忠言逆耳,但是忠言太多,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就变得刺耳了。
郑颉皖放下手中的茶盏,碗盖碰撞,他理了理锦缎长袖,道:“寡人知道,寡人自有分寸,邵爱卿不必一次又一次的强调。”
邵玉清默然片刻,颤巍巍的拄着手拐行礼:“是,臣僭越了。”
没坐多久他便起身告退,背影苍老,脊背却挺得笔直,几十年如一日。
马车候在宫门外,小厮坐在赶马前阶上百无聊赖的等着,见人出来,立刻下车来趴跪在地上,给对方当人形肉垫,助他借自己的背踩上马车,扬长而去。
邵玉清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小憩,道:“林成呢?”
小厮挥鞭的力度小了些,在车轮轱辘滚动的动静里提高了声音道:“回老爷的话,他今日有事出门去了,所以驾马车的活儿暂时由我顶替。”
马车内的人不再询问。
待邵玉清回到自己的府邸,拄拐走过长廊,他到达卧房门口推门而进,看见了卧在自己床上的一摊黑色人影。
手拐笃了笃地,邵玉清对床上的黑色人影命令道:“下来。”
那人影动作缓慢的爬下来,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玉清。”
邵玉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嫌恶的后退两步离得稍微远了些,待闻不到那血腥味了,才开口到:“怎的弄这么一身狼狈回来。”他用手拐敲地,强调道:“今日我入宫回来,你不在。”
“是,我未赶得回来。”
那魔物,也就是林成,低垂着眉眼,道:“我下次不会再任你自己一个人出门。”
“还有下次”邵玉清的眉高高扬起,用手拐狠狠掷向他,一把撕掉脸上的□□,露出底下一张年轻俊朗的脸来,他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背脊挺直,哪还有方才半分老态。
“我不管你有何事,要去做什么,”他抓住林成的头发强迫对方抬起头来,凑近了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五十年前你便答应过了要护我左右,不论何时何地,在我坐到那个位置之前,你就给我好好待在身边,履行你的诺言,知道么,嗯”
林成被迫抬起头来,撕扯到胸口和后肩的伤处,疼得脸色发白,却仍小心翼翼的收好身上的魔气不让其泄露一丝出去伤到对方,柔声应道:“好。”
“不会有下次了。”
邵玉清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五指一松,林成带着满身血跌回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出门。
“等等。”
林成满怀希冀的回头,“玉清,怎么了?”
“把锦被带出去,”邵玉清微抬下巴:“脏。”
他嫌那锦被上染了他的血,他觉得脏。
林成的脸色倏的变白,好一会儿才道:“是。”他身上漫出黑气将自己覆盖,片刻后黑气散去,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平平无奇的青年小厮模样,上前收拾锦被,将沾了血的东西全都擦干净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