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吴歌说道。 “殿下请说。”红衣先生微笑道。 “我想让先生将聂青折还给我。”吴歌说道。 红衣先生笑了笑,扬扬手,厚重的朱红色房门缓缓打开,夏槿将聂青折推进房间。 聂青折趔趄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吴歌忙跑过去,将聂青折扶住。 “没事吧?”吴歌问道。 聂青折摇摇头:“无妨,就是当日夏槿小姐出手太狠,现在还未恢复。大小姐,你还好么?” 吴歌点点头:“我能有什么不好。” 话罢,吴歌又转头对红衣先生说道:“除了聂青折,我还有一个请求。” “嗯?”红衣先生偏头看着她。 “我想将公孙晟带回军中。”吴歌说道。 “殿下,是怕我这落英楼,怠慢了公孙晟?”红衣先生问道。 吴歌摇摇头:“我已不是数月前那个我。既然当年建初血案是公孙昊与他的心腹杨谨一手策划,我便不会放过杨谨。可唯有带上太子,杨谨才有可能出来见我。” 红衣先生点点头:“小殿下去了北境,的确是不一样了。在下是殿下的属下,当然就听殿下的。” “多谢先生。”吴歌抱拳相谢。 落英楼下,夏槿推开门,陆煜正站在门口,牵着他与吴歌的两匹马等候。 “夏槿,阿歌呢?”陆煜问道。 “吴小姐已从后门离开了,陆将军也请回吧。”夏槿说道。 “怎么可能?”陆煜皱起眉,“你们对阿歌做了什么?” “吴小姐现在不想见你。”夏槿说道。 “为何?”陆煜说道,“我如何信你?” “陆将军若不信,自可进来搜搜看。”夏槿说。 陆煜迟疑半晌,问道:“那太子呢?” “陆将军何不自己去问吴小姐?她现在,应该已快出城了。”夏槿说完,转身关上了落英楼的门。 陆煜带着满腹疑问策马往城外奔去。 城门口,两匹马牵着一辆马车往城外赶去。 “大小姐,你如此,是想让红衣先生相信你会复仇?”聂青折开口问道。 “没错。”吴歌说,“太子殿下的身手在岩城数一数二,就算我曾在北境数月日夜练习,也不可能轻易从他手中夺走他的剑。” “那他是故意让你夺走的?”聂青折问道。 “也不可能。”吴歌说,“若是故意,先生定能一眼看出,他不会这么冒险。他一定是受了重伤,根本无力杀我。” 吴歌顿了顿:“太子殿下对我挥出杀意十足的一剑,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伤得到我。只有如此,才能骗过红衣先生。你说是么,太子殿下?”吴歌偏头对马车中的人道。 公孙晟笑了笑:“小歌果然聪明。” 吴歌飞身跳进马车,坐到公孙晟身边。 “可我却也知道,太子殿下如此,除了骗红衣先生,也想骗我,你想骗我杀了你。”吴歌说道,“殿下在息云山的岩洞曾问我,若陆煜知道他哥哥的死与你有关,陆煜会不会恨你。我知道,就算殿下隐瞒建初血案的真相,那也是因为殿下心怀愧疚,绝不会是怕我找殿下复仇。殿下对我满心愧恨,才希望我能亲手杀了殿下,对么?” “小歌,我的父皇害死了你的亲生父母,让他们含冤而死,你当真不想报仇?”公孙晟问道。 “我想。”吴歌说道,“可公孙昊已经死了。当时在岩洞,殿下曾问我,陆煜会不会怪你,我说过,上一辈的恩怨,与殿下无关,陆煜绝不会怪殿下。如今,我又怎能将自己当时之话作废?” “小歌……你能如此,我此生已是无憾。”公孙晟的眼眶有些泛红,“从小我将你当作亲妹妹,却不想,你竟真是我的妹妹。若我还能活下去,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太子殿下,你从小瞧不起哭鼻子的人,如今怎么自己红了眼。”吴歌勉强勾起嘴角,握住公孙晟的手,那只手冰凉无比,“先生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竟如此虚弱。” “红衣先生对我下了奇毒,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公孙晟闭上眼,叹了口气,“从小,我就想成为像父皇那样的明君,却不想,父皇是个那样残忍暴戾之人。小歌,就算你夺回了属于你和你父亲的天下,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是我父亲当年酿下大错,如今,皆是因果报应。” “看来,先生根本不肯放过你。他放心让我将你带走,根本不是信了我一心想要复仇夺回天下,他是知道我救不了你。”吴歌说道,“但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找岩城最好的,不,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救你。” “别叫我殿下了。”公孙晟叹了口气,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我不过也是个自以为活在太平盛世中,自以为可以拯救苍生的可怜人。” 城外,伐北军已驻扎在骊水之滨。 吴歌和聂青折的马车行至伐北军营外,一个校尉上前迎接。 “少主。”校尉抱拳对吴歌道,“叶将军护送二皇子殿下还未归,属下已将大军安顿好,请少主进营。” “辛苦了。”吴歌说道,“你和聂公子一同将马车里的人带进去好生照顾,然后去找岩城最好的大夫来。” “是。”校尉答道。 “阿歌!”吴歌正要进营,一声呼喊忽然叫住了她。 转过身,陆煜正策马飞奔而来。 “阿歌。”陆煜行至吴歌身前,跳下马,“落英楼说你已经走了,还说你不想见我,是怎么回事?” 吴歌迟疑片刻,躲开陆煜的眼神,摇摇头:“你走吧,我现在,确是不想见你。” “为何?”陆煜问道,“我们方才还好好的。你见到太子殿下了么?是不是落英楼威胁了你什么?” “你走吧。太子殿下暂时无恙,此事,明日你叫上杨谨,我们再一同商榷。”吴歌摆摆手,竟不瞧陆煜一眼,转身径直走进军营。 “大小姐。”聂青折跟到吴歌身边,“你当真不与陆将军说?” “先生盯得紧,太子殿下的毒或许只有先生能解。如今,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吴歌说,“我已经失去太多了,太子殿下是我哥哥,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知道,大小姐很善良的。”聂青折说道。 “这世上,真正狠恶的人又有几个。”吴歌说。 “大小姐,你见过这么多狠恶的人,却说这世上狠恶的人没有几个。”聂青折笑了笑,“不过大小姐,就算救了太子,你又打算如何?你的生父被冤死,而能证明他冤死的文书也被太子焚毁了,你若不站上天下最高处,你生父的冤屈永远不可能被化解。” “其实,我方才一直以为他是害怕当年之事败露,可转念一想,为何他知道我的身份后却主动说出这些真相。”吴歌说道,“因为在此之前,他不知公孙殷的遗子还活着。生父已死,就算他因大义为生父申冤,也不可改变什么,反而会将岩城拖入乱局。他焚毁文书,不是怕事情败露,而是怕牵连朝局。” “明白了。”聂青折说道,“而他现在愿意说出真相,无非是因为他得知公孙殷的遗子还活着,他要为他的父皇赎罪。大小姐,你和陆煜太子三人之间,真的很有默契,竟能猜到彼此心中所想。” 吴歌苦笑着摇摇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怕过了明日,我便要与陆煜反目成仇了。” “等到一切过去,大小姐再与陆煜解释。”聂青折安慰道,“我看得出,陆煜很喜欢大小姐,他会谅解你的。” 吴歌有些迷茫地望向远方,想起泉阳宫的那夜陆煜抓着她的肩膀,一口咬定是她杀了陆修。 她叹了口气:“但愿真的能有那么一天。” 骊水边的风愈来愈冷,伐北军与护城军两相遥望。 吴歌坐在帐子里,望着手上的伐北军印出神。 “少主。”忽然,帐帘被掀开,叶闵走了进来,“属下已护送二皇子殿下安全到了皇宫。今日在落英楼的事,聂公子都与我说了。” “辛苦你了,叶将军。”吴歌说道,“叶将军,有些事,我想问你。” “少主问吧。”叶闵说道。 “当年,生母将我送出王府,我被阿爹收养,叶将军可知此中细节?”吴歌问道,“包庇罪臣是死罪,我阿爹为何竟愿冒死收留我。” “当年公孙殷被发下狱,两年后,皇长孙出生,皇帝大赦天下,将公孙殷的惩罚改为终生幽禁王府。可你出生不久前,公孙殷就在王府郁郁而终。你出生那晚,公孙昊带府兵前去你生父的府邸,你生母拼了命托人将你送了出来,那个人将你送到吴将军府。你的生父公孙殷虽性子刚烈,不懂回转,对于治理国家,却实是大才。吴将军本就不相信公孙殷会是一心想要铲除异己之人,听说公孙殷的遗女被追杀,就更觉得建初血案不简单。怀着对建初血案的疑心和对你无辜受牵连的同情,他方才收留了你。” “可若我阿爹知道建初血案不简单,这么多年,怎么还对公孙昊忠心耿耿?” “少主,吴羿将军从来都是识大体之人。公孙昊虽残暴,却也是个治国有道之人。吴将军就算猜到些许又能如何?唯有继续忠心,才能维持天下太平,也才能保全你啊。”叶闵说道。 看着吴歌有些复杂的表情,叶闵将军继续道:“少主可是在纠结吴将军误导你去针对陆修之事?” 吴歌没有出声。 “吴将军当年答应将你嫁入陆府,是怕他去西北之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吴夫人和二小姐尚可去投奔你江南的外公家。但吴夫人对你一直不亲近,若不认你,你就会无依无靠。所以他才为你与陆府定亲,想让陆府成为你的靠山。”叶闵说,“谁知,吴夫人协助吴将军查到陆修与公孙昊之间的纠葛,和公孙绎的反心。当时恰逢公孙绎以你们吴家妻女性命威胁,为了提醒你陆修的危险,也为了迷惑公孙绎保全你们,他才那样误导你。” 吴歌点点头:“我不会怪阿爹的。” 就算吴羿这么多年,对残忍弑杀手足的公孙昊俯首称臣,又为了一己之私不揭发公孙绎,可他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保护吴歌,包庇被皇帝追杀的罪臣之女这么多年,她的阿爹,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相反却是世上最果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