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6 章(1 / 1)夺玉首页

赤笛用丝帕擦了擦手,调笑着:“小姐,人家才刚出完力,就揭她的皮,这样卸磨杀驴可不好呢。”话这么说,手里却没停,轮番倒了几个瓷瓶里的药水进铜盆里。  “对着一张死人脸,膈应。”青筝又提起了狼毫,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裴依雪还是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冲向赤笛:“腰别扭了,快点!”    赤笛正妖娆着迈着步步莲花,猛听到熟悉的口气差点闪着了腰:“死阮霜,换张皮怎么没把你这毒舌给换了!”  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捣腾了半天,揭下了一层薄到透光的面皮,下面是一张同样面无表情的脸。  “小姐派你去冒充裴依雪是明智的,你俩都是冰块脸。”  “是你骚得面皮都遮不住。”  “死蹄子,找打。”    赤笛面皮一摔,阮霜头一侧,左手截住面皮,右腿竖劈压住赤笛迎面抵来的沧澜手。赤笛仍不死心,抬腿踢开压制的右腿,细腰向后一拧,躲开阮霜追上来的一踢,手呈爪直取对方心口。  谁知对方眼波都未曾动一下,直接一掌相对,往回一拖,干劲利落地把芊芊玉指锁在赤笛背上。  两人一坐一站,往返了好几招。    “停!”青筝抚平跳动的额角。  “功夫还差!”阮霜松开了赤笛,补刀一句。  赤笛扶正云鬓:“姐姐的功夫只对付男人。”    眼看新一轮嘴仗又要打起,青筝赶紧扯开话题:“阮霜,纵横镖局情况怎样?”  “我每日有给威凌宇喂点解药,接下来无机老人可以应对,想必威少局主不日内就会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当日并未全力对付鬼新娘,甚至还以谨防有诈的借口阻止众人对付鬼新娘,估计也抱着病重的计划。倒是同我们不谋而合了。”  “小姐是说他觉察到我们了?”  “应该没有,他得了这个烫手山芋,必然急着抛出去。要不然不会让四等侍卫作饵。恐怕就是毒解了,还会躺几天。裴依雪的尸首怎么处理?”  “放城郊,引人去报官了。”  “她的死呢?”  “暂时未查明凶手,但同孟月欣脱不了干系。”    赤笛听到这不由幸灾乐祸插嘴:“这母老虎本想先下手为强,怎想到我们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李代桃僵。”  阮霜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当日寻的死尸趁乱扔进火海,被烧的面目全非,目前纵横镖局也没细查,姑且信了。”  “碧箫这次幸苦了,装疯卖傻在泥坑里滚。”  “哈哈小姐,您是不知道,碧箫回来后连泡了三天的澡,熏香都用了三罐呢”  “跟她说,这月月底醉香楼收账回来,留一层给她。”    想起碧箫那老财迷的眯眯眼,阮霜都不由嘴角勾起了笑意。  赤笛盘算完待会儿怎样去碧箫那抠点好东西过来时,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小姐,你也是心太软。何必让碧箫给威家小子下陀花散避嫌呢?我们手脚越多越容易露马脚呢。”    青筝静默了会儿才出声,和着茶杯里腾腾升起的雾气,朦朦胧胧:“这片风雨毕竟是我挑起来的,没必要让他背负。”    “你们这些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门外风风火火疾步进来个小山羊胡,两鬓染霜的老头,脚步毫无虚浮,两眼精锐地朝瘫在贵妃榻上地赤笛,端坐着思索的阮霜瞪去,“你们不休息,小姐也要休息了,赶紧给我麻利地滚回去!”    阮霜立即起身,向青筝欠了欠身,大步迈出门去。  赤笛倒是不怕老头,悠悠然下榻:“哎呦杨叔,别上火嘛,对身体不好呢~”  杨叔作势要抄鸡毛掸子,逼得赤笛小碎步出了门槛。    杨叔回身一脸慈祥:“小姐,虽快入夏,夜里还是露气重,早些歇着吧。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  “听杨叔的。”青筝乖巧地应声,搁下狼毫,绕出书桌。  杨叔满意地捋了捋小山羊胡,忽地瞥见书桌左侧的高脚几,眯起的眼又瞪圆了:“哪个死丫头又把花瓶的位置动了!”  “花瓶?没动啊?”  “怎会没动!你看它和右边的花瓶都不对齐了!”  青筝赶紧加快了脚步出书房,语气里藏着她自己都觉察到的心虚:“哦,赤笛下午插了花。”    杨叔的强迫症真可怕,嗯,绝不能让杨叔知道是她下午等消息时心不在焉随手插了花。    月色微沉,纵横镖局。  威启天看着沉睡的儿子,让他骄傲的儿子,揉着眉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许久才长叹一口气:“宇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爹。”微弱的声音响起,不是在寂静的夜里,还真有可能听不清。  威启天猛然抬头,冲向床边,握起儿子的手:“宇儿?你醒了?你怎么样?”  “爹,我昏迷几天了?”威凌宇气若游丝。  “十天。”威启天心疼道,小心地扶起儿子,喂了点水到儿子的嘴边。  “本想装重伤,没想到真倒下了。”威凌宇费劲地咽下了水。  “宇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爹,消失了这么多年的血玉重新现世,还恰巧,咳咳,一个疯女人送到儿子跟前,咳咳,您不觉得蹊跷吗?”  一句话,间隔着几声低咳,断断续续总算说完了。    “所以你在寿宴上毫不顾忌地把血玉拿出来,故意让鬼新娘劫走?”  威凌宇微微点头。  “你收到消息?鬼新娘会来劫玉?”    “我不知道。是谁来劫无所谓,主要在劫走。”威凌宇手撑着床头,缓缓坐直了身子,“从那疯女人开始,押镖队伍就跟着不少尾巴,咳咳,说明不止我收到这血玉的消息。这石头烫手,我得在武林名门各派眼前把这石头送走。暂时不知这幕后人什么目的,是否针对我们,寿宴上我只能顺水推舟。咳咳,孩儿不孝,搅了爹的大好生辰。”    “我儿是好样的,我们镖局能安稳度过此劫,还有不少生辰可过。爹把镖局交给你,爹很放心!那血玉的传说还有真假,但贪念无真假。置身事外是对的。”  “大胡子他们有回来吗?”  听到儿子提到这个,威启天摇了摇。  “厚待他们家人吧。望爹原谅儿子,接下来镖局不知面临什么对手,儿子不得不保存实力。”    威启天坐在圆凳上摆了摆手说:“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还有一个事,裴依雪死了,将近二十天,被发现在城郊。”  威凌宇拧起了眉,垂眸思索了片刻:“看来对手强大也小心。他们想找个机会把血玉重现武林大势宣扬出去,最近一次武林各派汇集的好机会就是爹的寿宴。咳咳咳。”    “这个先不说。宇儿,你中的是陀花散,这个非近身不能中毒。你好好回忆,这里可能有线索。”  威凌宇意识有点模糊了,眯起眼盯着被褥上的暗纹,想了许久:“爹,那疯女人呢?”  “死了,当天乱,被木梁砸中,烧得面目全非。”  “那就是了。裴依雪他们可以派人伪装,疯女人也可以派人伪装。一开始,就是个局。咳咳。当日疯女人曾经扑向我,拽着我的衣角不放。我还是疏忽了。咳咳,不过也好,真的中毒倒省了我不少事。”    听到这,威启天愧疚又心疼:“傻小子,这次中毒凶险,还好无机老人救你一命。当时连他都没把握,还好上天眷顾我威家。”看着儿子强撑着精神,按着他躺下。  “宇儿,你安心养身,其余交给爹,爹还中点用。”    威启天转向东苑,瞧见无机老人屋中灯火通明,扣了扣门。  “请进。”  “前辈,打扰了。宇儿刚醒了会儿,威某特来感谢前辈对威家的救命之恩。”  “快请起。当年你父亲有恩于老朽,老朽也只是还你父亲的恩情罢了。宇儿醒了就好,接下来慢慢调理就是了。”  “此恩定然要报!前辈,进来武林定然有不少风波,还请前辈小心。如不计嫌,当镖局如自家。宇儿、云儿都没见过祖父,他们定然很开心陪伴您的。”  “宇儿青年才俊,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云丫头天真浪漫,你还是得多教她晓得江湖险恶。”  “是是,前辈就请多住段时日,多指点指点这两个野孩子。”  “也好。对了,围剿白水宫的事你知道吗?”  “前两日收到消息,峨嵋派和鬼谷三邪牵头,围剿白水宫,却不想鬼新娘和座下八女皆不在宫内,早已人去楼空。”    无机老人饮了口杯中的茶水,缓缓道:“这鬼新娘说她作奸犯科吧,她杀的又都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人;说她替天行道吧,又活生生手挖心肝,行为歹毒。她必然是不好找的。我们姑且放一边,从裴依雪的死因下手,顺藤摸瓜,必然找得到幕后搅乱武林平静之人。”    “前辈明智。我明日派人着手再细查。”    幽幽花香,大同寺。  青石砌成的石板路在开得绚烂至极的桃林里,顺着山势蜿蜒而上。  游人如织。  小姐夫人,婢女家丁,一簇一簇,各色衣裳像各色云彩,在粉色的桃林里穿行。银铃般的嬉笑声,踏歌声,一阵一阵,正值出游好时节。  青筝带着阮霜,选了条靠后山的路,拾阶而上。随后是抱着香火的珵儿。青筝耳听着山那头隐隐约约的歌声,猜测着是怎样青葱般年华的少男少女。    “珵儿,累吗?”  “不累的,筝姐姐!我还可以一口气到山顶呢!”  阮霜未回首:“是么?下山时别叫我背。”  “哼,我才不会叫你背呢!先生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阮姐姐,你别阻碍我成为担当大任之人的路。”  “扑哧——”青筝不禁笑出声来,“不错!珵儿有鸿鹄之志。珵儿要记得今日之言,早日成为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这样的能士。”  “嗯,我会的。到时就可以换我保护筝姐姐!”珵儿握紧自己的小拳头,信誓旦旦。    “抓紧把功夫练好!我不是每次都能赶到。”阮霜又毫不留情地刺了小童仆一下。珵儿想到那次在镖局寿宴花台上,面对倒塌下来的熊熊烈火,挡在自己身前的水蓝色身影,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阮霜,你太心急。珵儿已经超出同龄孩子很多了。不一定要从武这条路,珵儿喜欢,从文也不错!到时我们天音阁出个状元郎也是我们这些姐姐们顶有光的事。”青筝回头给珵儿安抚一笑。  “不过,傅先生满嘴跑马,是该正经给珵儿请个老师了。”    珵儿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盛满了愉悦和宽慰,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他胸腔中猛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他期盼自己快快高大起来,能力强大起来,保护好比这五月桃花还要炫目的笑颜。    多年后,顶着历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光环纵横官场的左相,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最想念的还是这段时光。    钟声悠扬,思远殿。  珵儿随阮霜去前殿捐香火,青筝独自走进思远殿。  一排排小香烛码放得整整齐齐,自下而上,快及殿梁。香烛的火光微微闪烁,晕染出昏黄的小光圈,照亮了对应拜访在香烛后的小石碑。小石碑上刻着姓氏名讳,生辰八字。这显然是百姓为亲人们点燃的长明灯,寄托着对逝者的思念和追忆。    青筝绕过殿中两座二十尺高的长明灯,在后壁边上站定,取出备好的香油添入两个相邻的小香烛里。火光腾地跳跃着,映得青筝的双眸跟着闪烁。    “十年来,我思虑过千万遍,最后还是走了一条我最不愿走的一条路。你们说,佛祖会如何惩罚我?”    青筝站立着默然了许久,语气不由郑重起来,“你们若有灵,请保佑杨叔他们安康。如有报应,就报应在我一人身上吧。”    青筝摸了摸小石碑,仿佛小石碑有温度般,然后毅然转身离去。衣裙带起的风吹得小香烛剧烈地晃动,光阴投在小石碑上忽明忽暗,也足以看清上面并未刻上一个字。    青筝迈出思远殿,顺着泉水走向前殿。  泉水叮叮咚咚在寂静的后殿显得尤为悦耳动听。大同寺内也有一片桃林,几十年的老桃树,仍然春花荡漾。山鸟嬉戏在枝头,惊得粉嫩的桃花瓣飘零入泉水中,随着水波打着旋飘向远处。    “筝姐姐,杨叔来接我们啦!”珵儿兴高采烈飞奔过来,后面跟着步伐稳健,面若冰雪的阮霜,还有腰间左右玉饰一定对称悬挂的杨叔。青筝突然觉得周身在殿内染上的阴冷悉数褪去。生活还有她可以汲取的温暖,她可以代替某些人守护的温暖。    南既明带着从大同寺住持觉慧大师软磨硬泡磨来的平安符,正松了一口气,可以回去同麻烦的母亲大人交差时,一片粉色花海就跃入眼帘。    粉色花海深浅不一,层层叠叠,暗香浮动,沁人心脾。轻风摇曳着枝头,粉色的云彩飘飘荡荡,落下迷迷蒙蒙的细雨,轻轻滴向树下的一抹白色倩影。素净的一支碧玉簪斜插在乌发间,衬得白衣佳人如无意间坠入凡间的仙子。    悉悉索索的桃花雨,唧唧啾啾的山鸟鸣,瞬间褪去了声音和色彩,甘愿作白衣仙子的背景。纵然漫山遍野的桃花夭夭,也对着仙子勾起的嘴角,黯然失色。    南既明日后才会明了,这个画面镌刻在他心中,温暖了他很多年。    珵儿觉察到这个讨人厌的哥哥,哼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拉着青筝离开。待走了好一段距离,回头瞧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南既明,小声地蹦出一句:“登徒子!”  青筝不觉好笑:“傅先生到底教了你什么!”    “小姐,这个人我打过几次照面。”阮霜维持步伐,低语道。  “嗯?”  “客栈,他也在。寿宴,同无机老人一道。”  “你们交过手?”  “不曾。失火后施展的功夫来看,应该与我不相上下。”  “可知其来路?”  “当日闵堂主有问,他避而不答。”  “回头叫碧箫来见我。”  “是。”    杨叔目视前方,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    青石板山径上,青筝倒是脚步轻快了不少,甚至带着点雀跃:“引蛇出洞,倒是引出不少蛇,咱们就把这池水搅得再浑点。”    桃花树下,南既明回过神来,想着自己每天对着自己的俊脸还有愣神的时候,心有余悸:“怪事,这姑娘也不是头回见。定是听大师唠叨太久脑子听傻了。”    纵横镖局里,威凌宇勉强能下床行走了。拖着身子倚在窗边,望着镖局里比平时更严密的守卫,眼里折射出与虚弱的身体不匹配的果敢和坚毅:“来吧!让我看看你出的下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