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自敏来说,人生的“喜欢清单”上,“阴天的下午拉着窗帘在家睡觉”是第一名的话,那么在“讨厌清单”这列,最上面的一行就是“倒时差”。 去国外读书的头几年,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受欢迎的存在,所以借口说假期要补习或者参加学校的活动,叶家的人都没表示出什么意见。等大夫人去世后,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也变成了叶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每年春节的合家欢时刻是逃不过的。 应该是那时留下的,对时差的恐惧。 所以在美国待的几天,叶自敏选择了坚守自己的作息。 说起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初回国,叶川安排他进叶氏的时候,走了一下部门招聘程序。虽然只是表面功夫,但是叶川爱面子,又喜欢讲究什么公正,所以两个孩子进公司,都是要交履历表,安排面试的。 在叶自敏提交履历表之前,叶川要先过目,拿过去之后,对着“特长”那片空白栏生了气,“你在读这么长时间书,就没个什么特别的技能?国外不是很注重培养学生全方位发展的吗?” 叶自敏想了想,“也不是没有,特长的话,我熬夜挺厉害的。” 熬两天的夜,对他这个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于是他这个翻译,在□□的激励下,精神焕发地上了岗。 和NYAC的相关合作事项之前都有详细谈论过,所以在确认条款的过程中还算顺利。只有一点,原先大致提过的,关于NYAC在合作期间里,每年要投放给叶氏的业务量,到了正式签约环节,却大打折扣。 叶自敏一听转折词后面跟着的那一大串情由,默默喝了两口水,提前润好嗓子。过程又长又复杂,反正为了能得到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在随后的几天里,叶自敏成了咖啡的伴侣。 原本这场谈判赛中,叶自惠做好了好好表现的打算,可是这次美国负责团队中,有一位是之前和叶自敏交接的主管,所以更加信任叶自敏,有什么顾虑和意见也都直接直接面向叶自敏提出。 叶自惠受了不小的冷遇,直到合同签订成功,皆大欢喜散场后,还是面带不悦。他和叶川提前走到电梯口,叶自敏和之前那位主管多说了两句落在后面,叶自敏笑容满脸的样子,看在叶自惠眼里,怒火烧在他心头。 “爸,您也太偏心了吧。”叶自惠转过脸来,幽幽说道。 “你又怎么了?不是带你一起来了,怎么还不满意?”叶川瞥这个大儿子一眼,知道他是为这次一点风头没出到感到不开心,但是生意大事在前,怎么可能只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小成就心理。 “我当然不满意,当初和NYAC谈合作,怎么不让我去?什么好事都只留给二儿子,我能不说您偏心吗?” 叶川听他提起这件事,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好发作,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还有脸说?你之前那工作态度什么样,心里没个数?我敢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吗?行了,这次确实是多亏你二弟,你不服气以后就多做出点样子让我看看,别一天到晚耍脾气。” 叶自惠知道自己在叶川心里的地位大不如前,被这么一训,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但是他对叶自敏的厌恶却与日俱增中,作为兄长,他是万万不能接受自己不如叶自敏的,所以总要让叶自敏也吃一次亏才能稍微心理平衡一些。 叶自敏则是为圆满完成一个任务感到如释重负,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 程月有的消息在他的早上到大,但是直到下午回酒店他才看到。他算过时间,他们的航班到达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刚好能够赶上中午的空档和程月有见面。 “来接我吧。” 无论何时,在一个城市里,去往交通目的地的路始终都是最堵的。刚好又赶上星期五,一周的出行高峰前兆日,光是去机场的路上,就花掉程月有午休时间的一半。 叶自敏真的是很擅长折腾人,她这么想着,一边根据叶自敏发来的指示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候机厅的前排座椅上,叶自敏戴着墨镜,翘着长腿施施然地坐在那儿,一见到她,嘴角露出向上的弧度,起身来,向她这边跨过来。 “你现在是幼儿园放学,要家长接回家?”程月有没看他一副悠哉的样子,实在是没有好脸色。 “哦,因为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 是抱着玩笑的心态跟她说过来接自己,想着肯定要被无视,却意外得到了询问地点的回复。可能是恶作剧吧,他想,结果真的等来了人。 程月有听他这么一说,想到自己有求于人的心虚,收了声,闷闷地准备往出口走,问他,“行李呢?” “啊……没有。”其实是叶家司机来接的时候,放到后备箱里了。叶川不知道他要留下的目的,看他道别完就架起墨镜,又转头看了看背着手站在另一旁的大儿子,没有说什么,只嘱咐着叶自惠晚上的庆功宴别忘了参加,就先回去了。 “我……”程月眉头皱起来,盯着他看,不知道从哪儿开头比较好,“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来是有事情要找你说。” “嗯,好……不过这么着急么,要在这儿说?” 机场里人来人往,还有不时响起的航班信息播报,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程月有考虑了一下,带着他走到停车的地方。 刚坐好,程月有开口,“事先说好,我是心理素质很差的那种人。” 叶自敏自顾自扣着安全带,听她这么没由来的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嗯?” “所以说,你不要……”她斟酌着怎么说出下面那句“不要拒绝我”,一偏头,看到叶自敏还是戴着那副墨镜,“干嘛从刚才就一直装老大啊,我是你的司机吗?” “哦……”叶自敏被这么一说,别别扭扭地将墨镜拿下来后,随后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额头。 “你……”怪不得一直遮遮挡挡的,“你眼睛怎么回事?” “就是,”他原本想随口胡诌两句,但看着程月有,只能叹口气,“打,打架了。” 程月有有些无言以对,程星有也就算了,毕竟才十几岁,可是叶自敏怎么也该过了青春冲动期了吧,怎么也是这种青少年的脾气。 “你应该要去医院看看吧,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他眼白的部分有不少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好的样子。 叶自敏拉下遮阳板,照了照镜子。他是眼尾部分被打中,淤青像是一大块月牙包裹着他的眼睛,除了有些影响美观,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没什么,过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她有些嫌他烦,但还是问了,“你不是去美国签合同了么,难不成没谈妥结果动上手了?” 叶自敏看她明明想知道却还是刻意表现得漫不经心,用手捏捏鼻子之后才止住自己的笑意,“你也太小瞧我了,哪会有我搞不定的合同啊。打架,还能有谁啊,叶家大少爷呗。” 是叶自惠啊。程月有丝毫不觉得诧异,回想起那时叶自惠的趾高气扬,心里还是有些不畅快。 “你们关系有差到会打架的地步吗?” “嗯,怎么说呢,不能用好或差去定义吧,应该是天生的不喜欢。” 他们临回来前各自吃了晚饭,叶自惠可能是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在走廊中无意碰到,叶自惠说叶自敏打招呼的态度不好,就推搡起来。 虽然心里想的是“忍忍吧,也不差这一次”,但是怎么也找不回小时候的那种好气度,叶自惠的拳头打下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眼睛出了血,因为脸上开始有热的触感,让人害怕。但还好没有。 “你啊,下次不要乖乖挨打了。”程月有想,他说是打架,其实可能也就是单方面挨打而已。明明在她面前是很神气的一个人,怎么在家里成了出气包。 “我有还手的。”确实是举起了胳膊,如果不是惊动了临近的住户的话。 “是吗?”程月有也想信任他的话,可是听叶自敏的语气,恐怕连他自己都难以信服。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讲吗,是什么?” 程月有将视线往旁边移一点,能看出叶自敏的倦态,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再说给程氏请求支援的话题,未免显得太没有良心了,所以摇了摇头,“不是很重要的事,过两天再说也行。” “到底什么啊,说一半怪让人好奇的,你说吧,我会好好听的。” 叶自敏看得出她的纠结,势必要问到底,程月有却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没什么了,别问了。我还没吃饭呢,我要回去了。” “我也还没吃……”言下之意,程月有听得出来。想着反正以后也是要拜托他的,所以这次程月有干脆得很,“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