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又遇见林炀了,这红毛小崽子把头发又染成了绿色,这审美也是……挺别致的。 顶着一头青青草原,林炀还颇为自如地跟人聊天吹牛,曦光不禁生出了一丝敬佩来。 是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在打桌球,离酒吧吧台不远,就隔着半个拐角的距离,曦光趴在台子上喝酒,即便人声鼎沸,音乐震天,几个人的声音还是能清晰地传过来。 首先是林炀,这绿毛怪年纪没多大,吹牛本事倒不小,扬声嚷嚷着,“在西中,还没有老子不敢惹得人,呸,万铭扬?算个屁!” 有人接他的话,“你丫够了啊,还不是你表姐在你背后撑腰。”万家和黎家历来有矛盾,要不然也不会放任林炀成天和万铭扬对着干。 他嗤笑了声,“还撑腰呢!她不坑害我就算了,女人……呵,就是个麻烦。” 几个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各个笑了起来,末了拍拍他的肩膀,“节哀,谁让你寄人篱下呢!” 曦光抿了口酒,觉得挺有意思的,歪着头往那边又看了一眼,林炀弯着腰在打球,姿势还挺标准。 不得不说,虽然一头绿毛够新奇够别致,那张脸还是不错的。 只是—— “嘭——” 球利落撞开,一个也没进。 旁边齐声哄笑,有人凑过去,“不耍帅能死么你?让让,让让,哥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水准。” 林炀“哼”了一声,浑不在意地往吧台走了过来,“爷去喝杯酒。” 林炀刚坐下,曦光就扭过头凑上前,灿烂一笑,“喂,小屁孩儿!”她自来熟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这头绿毛还挺别致的。” 林炀脸上是又气又恼又不敢惹的表情,默默往后躲了躲,“你……你想干嘛!”尔后挺了挺脊背,又怂又坚定地纠正她,“什么小屁孩儿,我都十七岁了。” 事关男子汉的尊严,不能怂。不过曦光并不大在意,反正她觉得是小屁孩他就是小屁孩。 “跟你打听个事儿,”曦光像个怪阿姨一样,悄悄倾过去,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一件惊天大秘密,“那个万铭扬,跟万堃有关系吗?” 林炀:“……”无语看她,也压低了声音,“众所周知的事,你不要说得万铭扬是万家私生子似的。” 曦光依旧小声问,“你俩有私仇?” 林炀内心翻了个白眼,想说一句:关你屁事? 不过最后忍了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一个能打的女人面前,逞能是很要不得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 “算是吧!”林炀挠了挠头发,“作为男人,我很看不起他。他喜欢我表姐就喜欢我表姐吧!可我表姐又不喜欢他,可他跟块儿牛皮膏药似的,见我表姐就想往上粘,次次挨打就是不悔改,我就纳了闷了,他这脸皮子是有多厚。” “他喜欢你表姐,又关你什么事?”曦光也是挺纳闷儿的。 说起这个,林炀就生气,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适时地闭了嘴。 别扭地偏了偏头,“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 曦光也没追问,请他喝了两杯酒。 过了会儿,林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认识万铭扬?” “见过。” 曦光就说这两个字,尔后就转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小屁孩的世界也是很复杂的,酒喝得差不多了,话就多了。 林炀指着空气,义愤填膺地说:“我吃黎家的,住黎家的,用黎家的,我妈整天要我感恩戴德,可谁也没问过我乐意不乐意,我乐意吗?我特么不乐意!” 曦光把他的手指掰下来,“好好好,你不乐意。……意见还挺大。” 意见大不大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酒量太浅了,曦光顿时觉得自己有带坏青少年的嫌疑,柔声问他,“喂,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曦光扭头去看桌球旁边的人,这会儿已经换了一波,刚刚那些小男生已经不见了。 曦光实在不放心把他自个儿扔在这儿,于是拍了拍他的脸,又问:“林炀,你说个儿地儿,我送你过去。我这个人不常发善心,你可得把握住了。” 林炀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来回翻腾着,两只眼红得像兔子一样,眼睑下头那一片,是一圈弧形的红晕,脸颊上却没什么变化。 倒是略显得可爱。 曦光戳了戳他,他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两声,忽然抱住了曦光的胳膊,“妈,我好想你,你接我回家好不好。” 曦光拍拍他的脑袋,打心眼里叹了口气,“傻孩子,真喝大了,都开始乱认妈了。” 罢了罢了,都叫妈了,自然得上点儿心,于是拖着死猪一样沉的绿毛怪,把他扔上了出租车,自己也钻了进去,“师傅,去最近的酒店!” 扔过去让他睡一觉得了,醒了自己滚回去。 她送他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做什么了呢! *** 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秦斯年难得寻了一个僻静处待了会儿,然而没多时就有人过来热情招呼他,“秦总,您躲这儿做什么,里里外外的人都盼着和您说句话呢!孟老爷子刚还在问十公子去哪儿了,我找了您好久。” 说得好像他是一国总统似的,是个人都认得他。 而且一四十多岁的人,对着一个晚辈您来您去的,难道不觉得自己谄媚得讨人嫌? 秦斯年缓缓站起了身,连一点儿假意的笑都懒得挂了,于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吗?劳您过来请了。” “哪里话,秦总请。” 秦斯年单手插在口袋里,步子轻缓,姿态带着几分懒散,和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 这场合,实在不是很讨喜。 半出神的时候,想起曦光,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酒吧了。 他猜猜,在喝酒? 这小孩几乎是个酒鬼,在酒吧里从来是杯不离手,不过却没见她醉过,喝再多都是一副微醺的样子,顶多眼神里多点儿湿漉漉的媚态。 他不放心她在酒吧待,多半也在此。 想到这里,便忽然很想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只是他这会儿怕是顾不上。于是招来林爵,低声吩咐了句,“给令波打个电话,叮嘱他盯着点儿曦光,出半点儿事,我让人把他那破房子给拆了。另外,去问问她有没好好待着,一会儿给我回个话。” 林爵应了声是,寻着出口往外面去了。 秦斯年伸手整了整袖口,和迎面走过来的老爷子碰了面,垂眸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把手杖不轻不重地砸在地面上,嘴角抿着,一副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好好在我边儿上待着,既然来了,不要叫人笑话我们秦家没礼貌。你孟爷爷想要和你说说话。” 不多会儿,黎漫跟着她外公过来的时候,秦斯年终于轻嗤出声。 果然。 *** 黎漫个子不高,模样顶多称得上白净,十分瘦,莫名显得脑袋有点儿大,跟只站着的豆芽似的。细胳膊细腿儿的。 她一头脏辫已经散开了,收拾过,柔顺地垂下来,倒少了前几日见她时的倨傲,多了几分单纯来。 半扶着孟老爷子的手,并不作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秦斯年几眼。 孟秦两家老爷子年轻时候多来往,是以并没有那么多客气虚礼,孟老爷子刚说了句,“今个儿我们兄弟二人也喝两杯,年轻时候我不如你,如今可未必。” 然后便把黎漫往秦斯年身边一推,“漫漫,你带斯年四处走走,你们年轻人,不用围着我们两个老头子转。我和你秦爷爷说说话。” 黎漫眨了眨眼,尔后看着秦斯年,侧了侧头,“走吧,十哥,我正好想和你说说话。” *** 天台,这边极僻静。 黎漫刚带着秦斯年上去,就锁了通道的门。 她穿着一件粉白的礼服裙,长发顺下来,方才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有几分恬静。 可这会儿她笑起来,骨子里张扬又野性的气质就盖也盖不住。 风很大,吹得她头发四处飘撒,她也没去理会,只对着秦斯年笑了笑,“娶我不好吗?我爸就我一个女儿,将来黎家的财产,至少有一半是我的。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漂亮?”她点了点头,“你那个小女朋友是挺漂亮的,不过,也仅此而已。” 秦斯年亦笑了,“我问你,你哥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黎朗这个人,生性凉薄,独我又自傲,整个黎家,唯独对自己一个姑姑颇敬重,黎洛出事以后,他一直坚信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意外,手上调查从没断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会儿整个黎家一股脑想把黎漫塞给自己,不可能没个原因。 黎漫往前凑了凑,笑意更深,“你娶我,我就告诉你。” 秦斯年往后退了半步,抿唇笑道:“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娶你就算了,家里已经有个小孩,容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