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平都,卿海棠虽然是公主但也不是娇生惯养的,皇祖父给她父皇留了一个割据的烂摊子,自父皇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是惶恐的,中央的权利小,藩镇势力大,军权严重受相权制约,所以皇宫里,就算是皇帝,也得获得小心翼翼,所以,到卿海棠五岁时,她就被送到了无妄山,跟着师傅学功夫,修身养性,远离朝堂上的阴谋诡计。 但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按计划发展。 变化,其实都从七年前,卿海棠回宫那一次才变得剧烈起来。 那是永安十四年,那年卿海棠九岁,那年她的大皇兄卿子默死在她的手下。 初夏时候,师傅带着卿海棠回宫看望父皇他们,那天天气晴朗,微风轻拂,池中的莲叶田田,双燕飞忙,游鱼嬉戏,但这些对在山上住惯了的卿海棠来说毫无吸引力,更吸引她的反而是那些热闹的地方。 人多的地方自然就很热闹,推来攘去,师傅的踪影早已不见,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师傅会找到她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平都已经危机四伏,权力之中的云谲波诡,她一概不知。 卿海棠朝卖艺的人堆里挤去,因为个子小,钻进去极为容易,卖艺的那些人为了能多收到些铜板,很是卖力,引得周围的人连连叫好,卿海棠也不例外。 一阵耍弄过后,那几个人中有一位女子,生得很是漂亮,她拿着锣,走到看客们面前,不断地说着谢谢,因为是位美貌女子所以不少男子打赏的钱都比寻常人多了些。而卿海棠个子小,铜锣来到她面前时,那位姑娘也顺着蹲了下来。 她的眼睛直视着卿海棠的瞳孔,她的眼珠是蓝色的,卿海棠的手差点就摸上去了,女子一笑,小孩唐讷讷的说:“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是吗?呵呵呵…”她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那姐姐,就让你多看几眼好不好?”卿海棠愣愣点头,然后又看着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到小海棠手上,温柔道:“小妹妹,姐姐觉得于你挺有缘分的,看你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这把匕首就送你防身吧,你拿着。” “姑娘你不能偏心呀,匕首给了这小丫头,那给我们什么呀?” “对呀对呀,姑娘你可不能太偏心了。” 四周的看客不满地跟着起哄,那女子站起来跟大家道歉:“各位,不好意思,这匕首我也只有一把,也没有其他东西可送,不如我在为各位表演几段可好?” 卿海棠忘了之后那位女子表演了什么,只记得当师傅找到她时她自己站了宫城门口。 她记得那个女子的眼睛是蓝色的,她送了自己一把匕首,其余的,全都忘了,就连她手腕上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她都不知道。 皇宫里的生活很是压抑,势力最大的齐王卿明昱一直威胁着皇宫的安危。 此时永安帝的太子已经及冠,贵为太子手握皇城兵权,与朝中各个大臣交好,他是永安地的希望,自然也是各个觊觎那些九五之位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年初夏,三公主回宫,却让皇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子死了,传闻为三公主所害,后查出,三公主受人控制,以巫蛊控心刺杀太子,所以当时各个藩王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太子一死,皇城的兵权还没来得及收到皇帝手中,便被殿前都指挥使夺去。 先皇留下的烂摊子,终究愈演愈烈,永安帝原来积累起来的势力在一夕之间,崩塌了一半。 卿海棠记得,从那之后,父皇再也不抱她,母后也对她也越来越冷淡,只有二皇兄,只有他还关心着她。虽然害死大皇兄并非她本意,但是她是凶手,却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母后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影,听说大皇兄去世,一不小心摔下来台阶,流了产。 一个人,害死了两个人,伤了四个人的心,毁了北魏的半个江山。 原来,她还可以有个皇妹或者皇弟的,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二月末的风带着缕缕寒意,撩起轻纱,吹醒了卿海棠,她睁开眼,透过风吹起的床帘看见窗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好像,是她的大皇兄,卿子默。 他向她走来,风度翩翩,忽而,他身后又出现一个小孩子,没有脸,没有头发,接着他们身边又出现了父皇,母后,二皇兄,还有那些因巫蛊案而受牵连无辜被斩的人,一个一个,越来越多,他们的脸变的恐怖,衣衫满是鲜血,他们幽怨的声音一直重复着: “卿海棠,你害我们惨死,我们要你偿命…” 卿海棠害怕了,双手抱着头缩在床角,大喊着“你们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海棠,海棠你醒醒,海棠?”柳絮不停地换着海棠,胸口剧烈起伏,只听着她一直说着“不是故意的”,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柳絮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换着她。 “啊~!”卿海棠惊叫一声,忽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双目呆滞,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枕上。 “海棠!”柳絮大喝一声,看着卿海棠的眼里慢慢有了焦点,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我没有要害他们,我没有,都是那个蓝眼睛的女人,都是卿明昱,都是他们的错,不是我,不是我…” “好了海棠,你没有错,没有人会怪你的,啊,别怕,姐姐在呢。” “不,不是的,是我,都是我,小时候在宫里被刺客抓住的时候,大皇兄不顾一切救下我后,他也是这样说的,可是,我却亲手害死了他,使原本有希望振兴的朝廷又摔得更惨,是我害父皇和母后伤心,害那些人惨死。” 泪水控制不住,沿着她瘦削的脸庞,汇成河流。 她一直不快乐,一直都要用笑容去面对任何事,大皇兄去了,她想完成他的心愿,而如今,却连家都归不去,又怎么能完成她曾经答应过的事,又有什么本事什么资格去做那些无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