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翻着日历,这是林兮走后的第一个星期,这是她和袁祟警局分开后的第二个星期。虽然现在他就住在她的对面,可是他上班时间太不固定了,她很难能够遇见他。那天之后她冷静了一下,也知道是自己一时冲动,当时脑袋一热就做错事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啊。 她坐在办公室看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这都快过年了,等放了年假就更加没有见他的机会了。 她纠结许久,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小师弟,上次不好意思啊…”她顿了一下,这样不好,又默默把发了一个又一个的字删掉。 “小祟祟,你在干什么呢?”不行,这样又太轻浮了。这样想着,她一个不小心就点了拨通电话,等她反应过来,袁祟已经接了电话。 他好听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喂?” 钱多多连忙双手捧着电话小心地回:“喂,是我。” “有什么事吗?”袁祟看着她的来电奇怪地问。 钱多多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回:“是这样的,上次我太冲动了,想和你说声抱歉。” 袁祟看着面前人来人往,拿着喊话筒说:“前面的人不要挤。” 钱多多突然听到他冷不丁来了一句,她好奇地问:“你在哪呢?在工作吗?” 袁祟扶额,他已经两天没睡了,他回道:“我在B市,在支援这边春运的工作。” 钱多多连忙用电脑查动车信息,一边问:“你在B市东站吗?” 袁祟疲惫的说:“对,你还有什么事吗,我现在这边有点忙。” 钱多多说:“你想吃点什么,我带过来看望你把。” 袁祟一听赶紧拒绝:“你千万别来,现在这边人很多,不安全。好好待在A市,之前的事别放在心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说罢那边就好像被迫挂线呢。钱多多看见晚上八点就有一班动车开往B市东站,她现在过去,再过5个小时就能看见他,给他个惊喜。 从A市到B市只需要1个小时的动车,她希望一下火车站就能看见他。 她迫不及待赶回家,收拾了一个小背包里面有为了他准备装着热姜茶的保温壶,有保暖手套,还有一些小零食,有化了个美美的妆就出发去有他的城市。 她想他。 她都想好了,到了那就先把包里的暖宝宝给他,他总是在室外工作,一定很冷。 她抱着背包,脑袋里全是美好。 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她很兴奋。 B市的东站是个大站,每年春运时刻每天都将近会有30万的游客在这里出发。 她没能买到坐票,站在一个小角落,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经历过春运,没有和五湖四海的人挤在一个狭小的车厢,她只希望别人别碰到她的背包,那里面全是她的喜欢。 终于到站了,她抱着背包被别人挤了下来,B城的气温比A城要低,她穿着卡其色的风衣,细高跟,漏出一小截脚踝,在一群棉袄厚外套中显得特别单薄。 她四处张望,渴望能够看见他,她不停拨打他的电话,他大概在忙。 她又不敢随意走,怕错过他。 她走到出站的方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澎湖西路前面左转。” 她终于看见了他,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警服的黑色夹克,人群中显得很挺拔。她就这样看着他,他帮助需要的人,他在照顾别人。 他的身上仿佛发着光,等到他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小跑过去,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笑着说:“请问,澎湖西路怎么走啊?” 袁祟感受到触碰,回头一看竟然是笑容满满的她,他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旁边又有询问他路的人,一时之间人有些多,他有些着急地把她牵到自己地身侧,说:“你......” 随即他用对讲机呼叫同事下来和他换班, 等到他稍微空闲了,他问:“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这里人多吗?” 钱多多笑着看着他,说:“因为你在这啊。我给你带了姜茶,热的,你要不要喝?” 袁祟有点生气:“别人都是哪里人少走那,你是哪里人多你就扎那,是吗?我不是叫了你别来吗?” 钱多多看着他冻红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副黑色的手套,递给他:“很冷吧,你先把手套戴上,再说我好吗?” 袁祟撇过头去不再理她,钱多多抱着背包实在站累了,她觉得脚很酸很沉,想找个地方坐,看袁祟那样大概是不喜欢她来,大概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了他。 钱多多刚迈出脚步,打算去旁边的奶茶店坐一下,袁祟一把拉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钱多多被他吓到,支支吾吾的说:“…我站累了,想去坐一下。” 这时,换班的同事来了,看见袁祟和钱多多打趣道:“怪不得叫我赶紧下来换班,原来是女朋友来了。” 袁祟把装备交接给他之后,一言不发拉着钱多多就往前走。 钱多多被他拽的手臂有些疼,但看他怒气冲天的样子,又不敢说。 他把她带到他的宿舍,一个狭小的单人间,一张床,一个书桌,仅此而已。 钱多多低着头不时拿眼睛瞥他,袁祟先是把暖气打开,默默用电水壶烧水,钱多多抱着书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里的保温壶就和她一样很尴尬。 “这里是给你的东西,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来,那我现在就回去吧,打扰你工作了。”钱多多把包和保温壶放在桌上,系上围巾准备离开,离开之前看了一下袁祟,居然真的不留她。 “这么晚,你上哪去。”袁祟终于开口。 “我......我打算……”钱多多本来打算去隔壁酒店住一晚,等明天袁祟气消了,再来找他,现在他问,她自然不能老实告诉他。 袁祟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热水走到门口,递给她:“这么晚,已经没有动车了,今晚我要上夜班,你就睡这里吧,现在春运外面不安全。” 一杯热水,白烟不停往钱多多的眼里飘,钱多多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眶,心想,哎呀妈呀,太暖和了。钱多多立马就放下自己的小包,坐在袁祟的床上,笑着说:“哎呀,小师弟,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哈哈哈。” 袁祟十分清冷地看了她一眼:“会。” 钱多多心虚了,果然还是麻烦了他,唉。 不过,袁祟又接着说:“虽然麻烦,但是还是谢谢你来看我。” 说完便穿上警服的冬大衣离开了,留下一个脸红的钱多多。 钱多多躺在袁祟的床上,开心地滚来滚去,深深嗅着来自被子的香气,她抱着被子,自言自语:“好害羞啊,这样子会不会太快了,他会不会觉得我不矜持,我很随便。哎呀,不行,我也要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这样想着,钱多多从行李里翻出自己的香水,钻进被窝里使劲喷了两下,然后满意的探出头来,呼吸着新鲜空气,得意的笑。 凌晨的火车站,人终于少了,袁祟坐在指挥室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他不自觉的想到了钱多多来找他的情景,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可是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她一个人来这里,多么不安全,真的是任性。 他们彼此之间还不够了解,她就能做到这样,他太不确定她还有多少“内容”等着他去阅读。他也不确定要如何回应她,这样的感情会不会来得快去的快。 唉,真是难。 这时,他的队长林队走了进来,看见他一个人看着监控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袁祟回答:“没什么。” “小袁,我听说今天晚上你女朋友来看你啦。”林队笑着打趣道。 “没有的事,她不是我女朋友。”袁祟解释道。 “那就是追求者咯,小袁不错啊,可以啊,人长得帅可就是行。”林队摸着下巴笑说。 “没有,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袁祟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对讲机自顾自的说道。 夜晚火车站人流量并没有减少,很多人站在火车站广场候车区焦急的等待,不少群众发出埋怨。 夜色越来越黑,人群开始一点点减少,到了后半夜,整个广场就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他们提着行李,牵着小孩或老人,行色匆匆。袁祟在春运经常看见不少妇女背上背着一个等人高的背包,前面用自制的布袋挂着小孩,双手黝黑长满老茧,却仍然不得空闲,两只手都还提着东西。而往往她们身边的男人一身轻,嘴里还叼着香烟,她们的模样大多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刚开始他还会去一个个帮助她们减轻点负担,可是后面呢?他帮得了一个,但帮不了她们。因为显然她们即时在这时,也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这才是最令他心寒的。这总是让他想起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也总是习惯低眉顺眼,一辈子都未曾抬头望过谁。 钱多多与她们截然相反,她生活优越,没有试过挨饿受冻,她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她与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她对自己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吧。 他如是想到。 突然一个暖和的水壶放在他的手上,他抬头看见,是她,指挥室的冷光灯照在她脸上,她的鼻子冻得通红,这样冷的天气,她依旧擦了口红,那一抹艳丽的红,不知道怎么在那一刹竟让他眼眶发红。他哑了哑声,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突然没了言语的能力。 “小师弟,我睡不着,所以来陪陪你啊。”她笑嘻嘻地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低下头,透明的水壶暖暖的,里面还有枸杞和红枣。 钱多多似感觉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哈哈,我告诉你,冬天喝点枸杞和红枣,特别暖身。我看你们这没有什么遮风的地方,轮流站岗,夜里冷风吹,一定不好受。你现在是休息吗?等下还要去站岗吗?” “等下六点再去站岗,你怎么睡不着?”袁祟问。 钱多多笑眯眯地说:“嗯,我躺了躺,然后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于是就马上睡意全无了。” 袁祟有些疑惑:“你想到了什么?” “我突然在想,要是以后你的女朋友知道了,我曾经睡在你的床上,怕是不好。” 袁祟挑眉,抱胸说:“这个不用你担心了,我觉得你以后的男朋友会比较介意,一个女孩子年夜里跑出来私会别的男人。” 钱多多马上说:“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男朋友,这样我也不用担心你介意了。” 袁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许久,撇开眼,说:“你什么时候走?” 钱多多看着他的侧脸,问:“你什么时候回A城” “我执勤到年二十九,然后回C城,没那么快会回去。”袁祟起身准备去巡逻。 “那我和你一起待到年二十九。”钱多多脱口而出。 袁祟回头,好笑的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从B市回A城的火车票早就卖完了吗?你要怎么回去?大小姐,你是没经历过春运吧。” 钱多多哑口无言,她从小到大除了旅游基本就生活在A城,所谓的春运于她而言,只是存在于新闻中,要是过年回不去,估计她爸要杀过来。 “那……怎么办啊?”钱多多心虚道,她只想了要来,还没有想怎么回去啊。 袁祟看着她这样,心里一阵无名火,也对,像她们这样的人,哪懂什么人间疾苦,她们养尊处优,他低眼突然看见她的脚上居然还穿着细跟的高跟鞋,露出光洁的脚背,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穿的这样少。 一气之下,他抓着钱多多的胳膊,拉着她走到指挥室外,冷风吹着他的脸,钱多多怯怯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看到他们了吗?” “谁?” “这些旅客,你看到了什么?” 钱多多定睛一看,呐呐地说:“他们为了回家很辛苦。” “钱多多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我也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我们。”袁祟恨恨地道。 钱多多霎时间感觉鼻子酸酸的,她还是努力忍住,问:“我们哪里不一样了,你是人,我也是人。” “你可以为了一时冲动,轻而易举地就来到这里。可是你知道他们吗,他们省吃俭用攒了一年的钱,为的就是能够会见过年。你从来都没有为生活发愁,直到今天你仍是肆意妄为。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随心所欲!你做事就是这样不计后果!可我不是!”袁祟的眼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钱多多低着头,她想说的话很多,可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了。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是这样的形象,那么说再多,又有何用?他总是不理解她,或者不想去试图理解她,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一下被针扎了一下。 沉默在他们之间流淌。袁祟看表,迈开步伐迎着寒风离去。 钱多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蹲了下来,细细的高跟扎得脚心疼,她看着自己冻红的双脚,无言的笑了。 她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也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