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凉立于人群之中,个子娇小,但神色坚定郑重,她直直看着对面的吴世子,一双眼睛似燃着火,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众人躁动之时,吴世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低头轻笑一声,将贴于身上的丝袍微微展开,带着风轻云淡的从容,“这位小姑娘是谁?怎可在此污蔑人呢?我好心救她上来反而惹出你这等言论,可真是叫人寒心,再说了,我若想杀她,直接不救她不就好了,何必辛辛苦苦地把她从湖里捞出来呢?”吴世子理一理衣袖,“可能你与地上的这位姑娘相识,不忍她名声有碍,所以编出这些为她开脱,可是人命关天,你想解她于困境,可也不该把杀人这等骇人名声往我头上套啊。”
吴世子摊手一笑,表现实在太过从容,又句句点出夏凉是为了地上这位姑娘而诬陷于他,也就是说夏凉与她是一伙的,以至于围观群众都迷惑了,这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啊?难道这小姑娘真是胡说八道的?
夏凉不见慌张,即使对面站着的是一个身份尊贵的成年男人,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她目光坦然,分毫不让,“你本来是想淹死她的,这是你的府邸,你完全可以把这位姐姐的死因伪造成意外,可是后来大家听到呼喊声过来了,你不想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所以才把她捞了上来。至于你为什么要杀这位姐姐,是因为……”
吴世子猛地嗤笑一声打断夏凉的话,眼中是明晃晃的厌恶之色,他逼视着眼前之人,“今天是我女儿的周岁宴,不是你们搭台子唱戏的地方,先来了一个不顾羞耻的,如今又来了个信口胡说的,怀的什么心思你们自己清楚,只是你们愿意在这里哗众取宠,我却是不想奉陪了”,他说完就要走,夏凉正准备拦着,地上的这位桐儿姑娘先出手了,她本是落了水,又受了惊吓,浑身力气都无,只是此时正是关键时候,她绝不能放任吴世子离去,否则她的名声,甚至她的命都完了!
她拦着吴世子,她的弟弟也拉着吴世子的袖子不让他离去,吴世子此时看着坦然,实际上心急如焚,恨不得杀了这些人,刚刚夏凉说的都对,他的确是不想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而且宴会之上死了人到底麻烦,还要经过官府,他本意是打算先让这位姑娘回家,之后再出手解决的,可没想到就出了这事,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看见了,还敢胆大包天地出来指证!他此时甚至不敢与夏凉有太多争执,因为他根本不确定夏凉到底知道多少,现在只要他能走,只要这群人能散,他就有把握把后续事情处理好,可是这几个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而周围的人则越聚越多……
就在这时一位打扮的很是雍容的夫人走过来了,她便是兴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吴世子的母亲冯氏,她显然是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冷冷看一眼夏凉和那位桐儿,声音中满是嘲讽,“地上的这位姑娘刚刚随父入京,一时被富贵迷了眼,做出不当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你嘛”,她看着夏凉,带着嫌恶,“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信口雌黄,这就是你那合离过的母亲教给你的?”
吴夫人很显然已经把她两人打听清楚了,此时辩都不辩一声,直接就把错全归到她们身上,而她自己的儿子还是雪白雪白的,夏凉越到此时越明白,如今已没有退路,只有往前冲了,她不再与她们做无谓的纠结,直接大声道:“吴世子之所以要杀这位姑娘,是因为他与别人抱在一起被这位姑娘撞到了,他害怕事情泄露所以准备杀人灭口,我亲眼看到的。”
全场又诡异的安静下来,却比上次更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震惊,吴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抖了一抖,又很快恢复正常,她看着夏凉满眼嘲讽,“你说看到就看到,我凭什么相信?再说了,就算我儿做出那事了又如何,年轻人一时动情也是有的,我也刚好准备为我儿迎娶新妇呢,我儿至于为了这个杀人嘛。”
众人想想也对啊,而夏凉微微抬头,目光沉静,“就算那人的发髻是盘起的,你也愿意为吴世子娶回来吗?”
发髻盘起?有夫之妇!吴世子竟然勾搭有夫之妇?
八月初的午间,尚带几分燥热,林子里更是连一丝风都没有,更显此地寂静,围观的人不管身份多高多尊贵,此时也都是一副被震翻了的表情,真心觉得这次没白来,竟然还能听到如此大料……已有人开始猜此人是谁了,一时间又是脑洞大开,更有心思细腻的妇人开始回忆刚刚谁不在宴上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所见姑娘无不是娴雅安静者,从未见过你这等满口胡沁之人,来人啊”,吴夫人一脸怒容,对着身后的丫鬟婆子道:“把这个姑娘先拉下去,我倒要问问她娘亲平日里是如何教导的女儿。”
说着就有壮仆气势汹汹地要上前扣住夏凉,就在此时秦昭缓缓走到夏凉身后,冷眼看一眼那些人,目光中满是警告之意,他看向吴夫人,声音冷冽,“我家的姑娘倒用不着您来教导,夫人你逾越了。”
认识夏凉的人少,但认识秦昭的人多啊,众人这下知道夏凉是哪家的姑娘了,不由得思虑更多了,嘿,武安侯府对上兴国公府,一个是八皇子的母族,一个是三皇子的妻族,这事情可越来越有意思了,难道此事是有意为之?
其实这种猜测完全是阴谋论了,根本没有什么两大家族蓄谋已久精心算计什么的,就是夏凉想要救这红衫姑娘而已,她从秦辰的口中知道了吴世子的事情,觉得很是熟悉,后来头往秦昭背上一碰,脑子顿时灵光了,就想起了这件事。
上辈子吴世子都坐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可谓是大权在握,可是后来竟然有一个少年刺杀于他,杀是没杀成,那个少年也被关进了大牢,而这桩案子刚好就是秦昭审的。
夏凉对那件事的好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包括这少年叫什么,是哪家的,她统统不记得,她只记得少年被绑在已染红的木架之上,满身鞭痕,口吐鲜血,眼神中满是仇恨,如一头困兽一样控诉着满心的痛苦,“人人都说那个吴苒是个好人,是个正人君子,可是你们都被骗了!他是我见过最阴毒的人,为了自己的丑事不被人发现,先是诬陷我姐姐,后又派人杀害与她,还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害的我姐姐背着污名而死,害的我一家的姐妹都抬不起头,我娘亲更是伤心过度郁郁而终,这样的人焉能不死,就算老天爷不管他,我也要杀了他!”
夏凉对这一幕印象太深刻了,那个少年还那么年轻,可却已是满身的戾气,她说起吴苒时有多么恨,说起自己的姐姐时就有多么痛,夏凉当时还栖身于玉佩之中,可却不自觉地想着,要是能帮帮他多好啊......
当时秦昭把这件事查了一个底儿朝天,发现这个吴世子竟然与自己的表嫂沈氏有染,表面上是独爱颜氏一人,但实际上却对颜氏冷淡至极,更是在女儿的满月宴上与沈氏私下见面,那少年的姐姐无意撞见,她并没有看到什么,本可以顺利离开的,可是吴苒狼心狗肺,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就有了后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