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朝食便在楚刑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吃完了,孟钰瞧着他担心的样子,又感动又好笑:“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你就放心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再说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又有谁会委屈了我。”
楚刑这才意识到自己絮叨个没完,这样子,哪像平时那个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南武林盟主呢?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说的也是。”
又用手替孟钰擦去嘴边的一小片饼渣,又爱怜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这才收回手,缓缓垂下眼睛道:“可能是你这次出事,我真的怕了,如今你醒来,我便一丁点委屈都不愿你再受。”
孟钰心底一软,轻轻握了握楚刑收回去的手,看着他轻声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呢,已经没事了。”
楚刑反握住孟钰的手,眼底落了些说不清的落寞:“明明受苦的是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遭了这么些罪,怎么现在反倒是你安慰起我来了。”
孟钰眼睛一弯,伸出双手在楚刑脸颊两边轻轻拍了几下:“别总露出这种表情,要多笑笑,不然……”
她用力扯起楚刑的嘴角,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低地快听不到的声音悄悄说了声:“不然,我看了心里会难过。”
孟钰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每次看到楚刑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时,她心里总会觉得要撕裂了一般的难过。
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前也是十分深爱楚刑的吧,这种痛楚似乎已习惯性地烙在了身体上,刻在了心里,从她醒来之后心口便时常隐隐作痛,不知怎的,她就是看不得楚刑露出这样的表情。
楚刑没听清她后面那句话:“不然什么?”
孟钰飞快地恢复了神色,捏着楚刑的脸晃了几下:“不然你怎么好好保护我呀!你看看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谁也不认识,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可就指望着你保护我呢,你要是嫌我烦,嫌我累赘……楚刑,你可不能不要我。”
楚刑道:“钰儿,你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了就是夫妻,我保护你,对你好,那都是应该的,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计较得这么清。再说,我从前答应过你,就算你不嫁给我,我也会一辈子保护你的,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说啊,你就别总觉得对不起我了,你再这么想,就是故意要同我生分。”孟钰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要我看呀,你就是嫌我麻烦,不想娶我了。”
楚刑赶忙站起身,伸出长长的手臂想把孟钰揽到怀里,他走到孟钰正当前,却看到她在偷笑。
楚刑这才舒颜一笑,轻轻刮了刮孟钰的鼻尖,无奈道:“你这丫头,就你伶牙俐齿,打小我就说不过你,每次都只能闭了嘴,乖乖听你的话。”
孟钰得寸进尺地继续捏着楚刑的脸,一边晃一边笑道:“乖啊,乖啊。”
楚刑晃了神,恍然间仿佛又坐到了天水一色、美如仙境的碧仙湖畔。
湖水清澈,晶莹透亮,微风抚过时会带起波光粼粼的浪,如碎金一般。
湖边赤着脚丫的小姑娘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捏着少年的脸晃来晃去,头上的银花梳也跟着一颤一颤地摇。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碧仙湖面初升起的月牙,唇边漾起轻浅的小梨涡,嗓音像是沧浪山间流淌着的清亮山泉,她甜甜地笑着:“乖啊,乖啊。”
“阿奺。”
阿奺,我的阿奺。
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
“楚刑,你怎么啦?”孟钰的声音把楚刑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来,垂下眼睛摇摇头:“没事,没什么。”
孟钰看出楚刑方才的晃神,本想再问,话到嘴边却只道:“没事就好。”
那是什么感觉呢?
孟钰说不上来,但跟楚刑在一起时,他偶尔就会像刚才这样,明明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却感觉他离自己很远,好像他的视线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孟钰没有追问过,她从来没有追问别人的习惯,不管是对楚刑,还是对其他人。
她始终认定,如果人家不想说,总有不想说的道理,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是一样,这无可厚非,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楚刑握着孟钰的手,看着她冲自己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她总是这样,这就是她温柔的地方,一向如此,很久之前就是如此,每一次自己都是被她的温柔拯救,可是自己呢……却没有保护好她。
“我有些事情要办,得出谷一趟,可能要在外面耽搁几日。”吃完朝食,楚刑又照例陪孟钰在院子里转了转,“莲池那边新添了几株睡莲,一会儿让绿萝陪你去瞧瞧吧,晚了就只能等明日才能再赏了。”
孟钰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心里嘀咕着要是再在这留园待一段时间,她就该闲到连莲池里有几株荷花都能数地一清二楚了。
于是孟钰暗自想着,楚刑走的这几天就没人管着自己了,她要先拉莫言来偏院喝酒,再偷偷跑去练练轻功,说不定还能趁绿萝不注意悄悄溜出留园看看……
临到楚刑要走时,孟钰执意送他到留园的门口。
留园建得隐蔽,出园的路也弯弯绕绕,机关重重,外层更是一圈石头阵,在转到不知道第几个岔路的时候孟钰就已经记不清路了,偷溜出去的想法只能作罢,一脸郁闷地跟在楚刑后面。
最后一段路是从一道暗门处出来的,转出阵来眼前方才豁然开朗。
马是早已备好了的,楚刑摸摸孟钰的头,催她回去:“回去吧钰儿,放心,我一定早些回来。回来时给你带你喜欢的酒露,好不好。”
孟钰本是抱着找找偷溜出园的路线才跟出来的,如今楚刑要走,她本想应一句就回去了,却突然被眼前的一幕绊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