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医生,余溏对这样的病人会有敬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岳翎,除了敬意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些其他的感觉。
虽然他尽力想退回医患关系去和岳翎说话,但是平时完全可以脱口而出的话,现在却必须要拿捏几遍才能说出口,并且一出口就变味,他索性放弃了思考,直接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岳医生。”
“啊?”
“你后面怎么办?”
岳翎是朝向窗户躺着的,并没有办法看到余溏神情,听他问,就随口反问了一句:“后面什么怎么办。”
“回家以后怎么办,你父母他们在哪儿。”
岳翎迟疑。
“在A市吗?”
“不在,在国外。”
“那你在这边有认识的朋友吗?”
岳翎听完这句话,忽然沉默。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些残酷。
她在A市有朋友吗,应该是有的。
她是在A市长大的,如果她记得十六岁以前的人和事的话,或许她这个时候还能打几个电话,但是现在,她连一个名字也说不出来。
“没事,我自己……”
“明天我接你出院。”
余溏打断她。
“明天早上我交了班就过来。你不用收拾,我让魏寒阳来帮你收拾,他值班要比我闲一点。收拾好了我过来拿,直接去我那儿。”
他说完没有给机会让她拒绝,转身出去洗手了。
回来之后也没理她的意见,坐在床边安静地削着手上的苹果。
他手上的功力和大部分外科医生一样,精准稳定。如果换作平时,岳翎会觉得看这个男人削苹果是一种享受,但是现在她还沉浸在这个人要把她扛回家的震撼中,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知道自己在言语上斗不过她,索性回击以沉默,岳翎觉得自己快脑卒了。
“你是不是聋了。”
余溏把苹果分成小块,送到岳翎嘴边,岳翎被疼痛锁在床上,根本躲不过,不得已只好吃了,谁知刚刚吞完可以开口说话,他又送了一块过来。
岳翎忍无可忍,“余溏,我是个女生,你是男的,你把我接你家里去,我晚上上厕所怎么办啊。”
余溏认真地分着苹果,“医院里不要开车。”
“哈?”
岳翎被他那认真拒黄的样子给气笑了。
“你认真的吗?”
“轻微骨裂可以自己上厕所。”
他说着抬起头,“我认真的。我家里有帮我做卫生钟点阿姨,我晚上把早上和中午的饭做好,请她帮你热一热,她也可以照顾一下你,晚饭我回来做。”
“那我白天…”
“白天你要无聊我让辣鸡陪你,你也可以玩我电脑,我留笔记本给你。”
岳翎按住额头,被他这一通安排堵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许医院是他的领域,一直觉得自己在利用他的岳翎,此时忽然第一次感觉到,她也受制于余溏。
整整一晚上,她都在回想余溏说的那些琐碎又具体的话,甚至想起辣鸡柔软的毛爪子……
外面轰隆隆地下着倾盆大雨。
没有任何理由,她竟然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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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王灿抱了一大束花来看岳翎,魏寒阳正在帮岳翎收东西,看见王灿进来,一脸的戒备。
“你是…”
“哦,我是岳医生同事,过来看看她。”
岳翎刚刚换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一下门诊上的调整。”
岳翎轻轻地靠着窗坐下,“我已经看到文件了。”
“嗯,那就好,反正安心养病其他都不需要操心。”
说着他打量了一圈岳翎,“你怎么样?”
岳翎笑笑,“还好吧,可以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又问道:“姜素情况怎么样。”
王灿叹了一口气,“已经收院治疗了,情况暂时是稳定的,但情绪问题还是很大。”
岳翎低头想了想,“情绪应该是暂时性的。他丈夫呢。”
“回去给她拿了点东西就走了,他说他小孩还在医院,哎,说起来也是挺惨的。”
魏寒阳听王灿说完,跟了一句,“张慕在儿科病房那边,他们女儿今天情况也不是很好。”
他这话说得很没底气。
岳翎侧头对魏寒阳说:“我对姜素有个建议。”
“你说。”
“我建议分居,姜素那边我会和临床心理科一起沟通,至于张慕那边,你能不能想办法劝劝。”
魏寒阳埋着头,“分居的话小可可怎么办。”
“这不影响他们共同照顾,但是,目前张慕的态度和他对抑郁症的认知,都不太适合再和姜素相处。我还不知道姜素的具体的心理需求和改变动机,所以我暂时不主张离婚,只是就当下的情况提咨询建议,你看你能不能帮帮忙。”
魏寒阳站起身,“那我去打个电话。”
岳翎看着他出去,反手揉了揉腰。
王灿看着她手臂上的伤问她,“你不能开车了吧。”
岳翎笑了笑,“这个月可能都开不了。”
“那等下有人送你吗?”
岳翎刚想回答,头顶就传来一个“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