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并不言语,来回走了几步。片刻,他缓慢地开口:“李国均,前朝潘臣,私下训练军队,企图抗赵起义,如今惨死沙场,你想步他后尘?”
“死有何惧?李将军一辈子驻守一方,安定民生,功绩卓伟!如今壮志虽已难酬,但军人战死沙场,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李纭抬手一抹流到嘴角旁的鲜血,声音铿锵有力,倒不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会有的语气。
萧律不为所动,神情冷漠:“前朝从衰败到覆灭,已成定局。圣上念他戍边有功,继续留用。未曾想你们如此恩将仇报。而你口中的勇士,如今不过是我们大赵的叛贼!你们这群人在赵国的疆土上,人人得而诛之!”
“你!”李纭想起,从自己和李李国均将军的父辈,乃至祖父辈起,就兢兢业业地为守卫这片国土而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如今听他一口一个叛贼,顿时怒火中烧,一口气堵在胸口,话也说不出来。
萧律见他脸色惊怒,也不以为然,只悠悠说道:“不过,你现在可以考虑,戴罪立功。”
“要我投敌?哈哈,休想!今日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需废话!”李纭冷眼看着他,仰天长笑。
“当然,我想你往代县而去,应该不是想死吧。”萧律嘴角上扬,云淡风轻地接口道。
“你....!你想干什么!”李纭眼睛怒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萧律探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李纭,你的人生还有救,你的儿子也是。”随即他站直身子,朝外吩咐道:“带进来。”
牢门打开,一个束着发,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十一二岁的黝黑少年被推了进来。少年看到坐在地上伤痕累累的李纭,激动地扑过去:“爹!爹!你怎么了!”
“阿....阿儒?!”李纭看着面前的少年,瞠目结舌,无法置信,却又因他置身险地而自己无能,心感万分悲痛。只得将他按在怀里,哽咽着呢喃:“阿儒,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
“爹!是不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我.....我要杀了你!”少年看着满身伤痕的父亲,红着双眼回过头盯着萧律。少年“哗”地站起身,捏着拳头就要朝萧律扑过去。
萧律双手交握捏着马鞭,神情冷然地看着他们。卫斯迅速上前一步,在少年刚刚站起身时,就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萧律!放开他!”李纭勃然大怒的喊道,他左手撑着墙壁忍着身体的剧痛,试图挣扎着站起来。此刻,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萧律,若他身边有剑,恨不能立马一剑刺死他,可惜自己如今乃是阶下囚,阿儒也在他手上,只得咬牙说道:“放,开,他!”
萧律无惧他的眼神,只吩咐说:“信给我,带他出去。”
卫斯得令,从少年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萧律,然后,把人押了出去。
“萧律!你若是敢动他一根寒毛,我李纭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李纭看着阿儒被带走,面目狰狞地警告他。
萧律并不理会,只将手中的信封丢在他脚边,淡淡道:“看看吧。”
躺在地板上泛黄的信封正中,写着家书二字,字体娟秀,十分熟悉。他一时怔住,随即滑坐在地。他手指微颤捡起信封,缓缓打开:
“纭哥,昨日你的军中同僚来家探望我们母子,捎来你的口信,说你还有要务在身,一时不能归家。但阿儒年纪渐长,他说愿带阿儒一同前往金陵,学成一技,将来可做傍身之用。他临走时,把你的军饷交予我,又给阿儒置办了新衣,妻感甚好,安心在家等你归来,勿念。”
沾染着手上鲜血的信笺,缓缓从他掌心滑落。李纭靠在墙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想被看出眼神里流露出的悲痛与无助。
“我知道你无畏,但真正的勇士,他一定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萧律将一份卷好的羊皮图纸放在他身旁,随即便转身走了出去。
耳边响起他离去的脚步声,牢房的落锁声,脑海里浮现出妻子贤惠温柔的面貌,以及阿儒刚刚穿着新衣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他已慢慢成为一个挺拔勇敢的少年,我的孩子。
李纭缓缓睁开双眼,眼神空洞地望着牢房外面那条悠长平坦的砖石路,须臾,他默默捡起了身边的羊皮图纸。
“刘参军,你今日可是立了大功啊!”一个小士兵围在刘参军身边低声道。
“是啊,听说萧将军历来赏罚分明。参军今日可走了大运了,到时候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咱兄弟几个啊!”旁边的小士兵也凑上来,小声附和道。
刘参军目不转睛地望着在城楼上正与朱赫详谈着的英挺背影,笑着朝几个士兵摆摆手:“一边去!站好了!”心内却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不一会儿,二人从城楼上下来,萧律径直走至刘参军身边站定。刘参军低着头强自按捺住心内激动,正准备说话,谁知只听萧律沉声说道:“对于这几个人的安排,稍后,朱副帅会亲自交待。你们全力配合。”
“是的,将军。”刘参军连忙点头。
“我先回营,你处理完就回。”萧律朝朱赫说完,正准备走,突然回身又道:“刘参军。”
“哎,将军,小的在。”刘参军声音激动。
萧律扬起马鞭,敲敲他的肩膀,声音冰冷:“希望下次你能明白,我说的留活口是什么意思。”说完,不等刘参军抬起头,径直走到门口,一跃而上,打马离去,卫斯紧随其后。
刘参军当场怔住,脑海里突然闪过早上在丛林里朝李纭射过去的那一箭。顿时,全身紧绷,冷汗直冒。他只感觉刚刚萧律打马而去的那一鞭,好似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