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见他面色担忧,以为他是常年在官场打滚,过于战战兢兢了一些,遂走到案几旁安慰道:“老爷,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公侯伯爵,也不是什么如日中天一二品的朝中大臣,你一个三品副官,现下在礼部你只掌管祭祀之事,梁王要拉拢你作甚?你且放宽心,无需杞人忧天。”
方宿松听罢,也觉得有些道理。细想想,若是要拉拢,礼部尚书冯元天可是排在前头,况且这只是萧妃身边的嬷嬷,并不是梁王亲赐,毕竟隔了一两层的关系。或许只是萧妃怜下而已也未可知。不如等张傅母入府之后,再静观其变。遂点了点头道:“是了,最近司里事务太多,未免有点焦虑,下个月便春闱了,维哥儿最近可用功?”
元氏道:“维哥儿是自然从不懈怠的,我常见他在小书房里用功至深夜,只是前几日,徐府的小公子徐达来松柏阁寻他,听丫头们说,徐小公子言语之间满是羡慕,说什么你父亲是礼部侍郎,今年秋闱,到底是沾了些便宜吧,到时候中了试,可得请我们去丰乐楼大吃一顿啊!我听了,当时就阻了丫鬟的话头,让.....”
一语未了,方宿松气急,把手上的鹅毛笔摔至砚台上,溅出了点点青墨:“这些不知事的毛头小子,成天的就知道吃喝玩乐,怎的不知,每逢秋闱,但凡家里有长辈在礼部奉职的,都得避嫌吗!才是去年年中,冯尚书就把我调去了祠部司。”说罢,顺了顺,又看向元氏,目光似有轻轻责备,接着说道:“你是他的嫡母,虽不是亲生,但也无需束手束脚,只管耳提面命地去教导。将来他若有出息,面上最有光的,还是你啊!”
元氏听了,微愣了愣神,又从高几旁沏了一杯新茶,奉于方宿松面前,想了想道:“老爷,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旧年官学结课之时,就说维哥儿的四门功课里,八股文是最出色的。八股文乃秋闱的首场,总裁们取中不取中,还不是全看首场了。你放心,维哥儿是家里的独子,我比谁都希望他好,他好了,家族自然就蒸蒸日上了。这我还不懂吗?只是他们几个小兄弟之间,往日里爱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一席话下来,元氏见方宿松面色渐渐和缓,便道天色已晚,忙开门出去吩咐丫鬟婆子们打水来伺候方宿松梳洗,准备安寝。
刚转出了院门,元氏便滴下泪来。身边的刘妈妈见状忙询问何事,元氏只大致说了维哥儿的事,刘妈妈安慰道:“不如还是叫沈太医来看看吧,当年他只是说有可能难以再孕,可能而已。况且你又调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元氏拿着帕子摁了摁眼角,伤感道:“我都这一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机会。”
刘妈妈宽慰道:“夫人,这可说不定呢,前年我们村头的张大姐快四十了,还怀上了第三胎。何况您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若我们是那人参燕窝吃不起的人家,奴婢倒也不提了,既有这份条件,夫人,还是细细养着看看吧。再者璐姐儿虽说有着弟弟妹妹,但终究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以后若是有点子什么事儿,还是不如亲兄弟亲姊妹来的稳妥,您说是不是?”
元氏听罢,抬眼看了看刘妈妈坚定的神情,好似被感染了一般,遂点了点头,握紧了刘妈妈的手。
没过几天,在方宿松和元氏优喜参半的情绪里,终于迎来了张傅母。据说她曾和萧妃一同在太后身边做女官,后因萧妃被选为妃子,太后念及她精心服侍一场,便把张嬷嬷拨了过去贴身伺候。如今服侍过两朝嫔妃的张嬷嬷被萧妃赐给芝璐为傅母,这是何等的体面。
刘妈妈带着几名丫鬟和小厮把张傅母与春杏一同领进了正厅。只见方宿松和元氏还有芝璐满面笑容的立在门口,张傅母与春杏正端着宫中礼节准备问安,忙被元氏急急走近扶了起来,携着一同坐于炕上。芝璐微笑着陪坐在下首,细细地看了看她们俩。张傅母身材适中,两鬓已白,眼角有深深浅浅的鱼尾纹,笑起来的时候隐隐有着两个梨涡,显得和蔼可亲。身上着一件棕灰色素面织锦袄子,头上只插了一只白玉簪。虽然朴素,但细看那簪子玉色润白,纯美无暇,便知不是民间凡物,可见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嬷嬷还是有些压箱底的物件的。身后的春杏提着一个包袱,穿着姜黄色圆领直身长袄,下着素白云绫纹长裙。白净脸盘,黛眉小嘴。亭亭玉立的自有一身气质。这要是放在现代,也是妥妥的一枚女神啊。
“方大人为官清正,高风亮节,在宫中素有耳闻。方夫人也是簪缨世家出来的小姐,规矩礼仪只怕比老奴还博识多通呢。”张傅母含笑说道。
元氏笑道:“傅母谦虚了,我这女儿自小顽劣,这几年陪着长大,耗费多少心神,还是拿她没办法。今日承蒙娘娘大恩,让傅母前来教导一二,是我们方家的福气。以后您只管敲打管教,不用理会我们。”
张傅母笑道:“老奴虽是奉命而来,但也不敢在老爷夫人面前班门弄斧,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奴婢,还望老爷夫人不嫌弃。”
方宿松连连摇手:“张傅母,您这是哪里的话。芝璐这种顽性儿,若是能得到您老一二点的指教,只怕她以后能少吃些苦头,我们夫妻俩到时候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岂敢另有说辞。”说着,方宿松朝芝璐使了使眼色。
芝璐一见,忙端茶起身,乖巧道:“傅母,女师也。学生以后一定虚心听教,不敢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