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漠你飞的好高!阿徊你看,天上往下看好美啊!” 你们自己飞的可比我高多了……漠内心腹诽。他的这位鬼夕师叔从坐上他的背开始,就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这都快一天了居然还没累。 一旁的夙徊宠溺地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她时不时被纯白云层轻吻的精致侧脸,微笑道:“是啊,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飘扬的发丝触碰穿过他未来得及收回的五指,一根根青丝渐渐迷了双眼,缠绕上那颗胸膛里激烈跳动的心,直至束缚住他的整个灵魂。你可知,红尘三千再好的风景,都不及你如弯月的眉眼间所传之情。 鬼夕突然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夙徊,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的书生心虚地将视线转到别处,脸却被鬼夕又强行掰回来对着她:“阿徊,你的头还疼吗?”她边说边将掌心覆上夙徊的额头。 “不、不疼了。”夙徊呆呆地看着她的倾城之姿。 “那就好!”闻言鬼夕放心地收回手。书生从未飞过这么高,早晨刚坐上来时脸色很差,所幸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掌心的余温很快消逝,夙徊碰了碰她方才停留的额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还是我第一次坐漠背上呢。”鬼夕不时转头望向他的双眸熠熠闪光:“别看魔霖冷冰冰的,其实特别护短。嘴上说这是自己捡回来的坐骑,却很少让漠载她,更别提让我们试试了。”她摩拳擦掌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得好好享受!” 正在飞的大黑鸟:…… 所以师父你真的不是故意整我的吗! 夙徊闻言,不解道:“那她这次怎么舍得让漠兄弟随我们回去?” 鬼夕嘴角的笑僵了僵,随后轻声道:“自然是……为了保护他。” 这次的金陵之行恐怕很棘手,从红绡鬼侣的出现她们就有所觉。本来她是一定要留下陪她们的,没想到那天晚上魔霖听说了夙徊的家信后就强硬要求她送书生回去,顺便将漠一起“打包”带走:“红绡鬼侣的目的似乎在我,你们留下不但帮不上忙还要处处顾虑毫无法力的书生。而且不知道他们背后会牵扯出什么,你放心让书生单独离开?上次五大魔族受重创魔界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这次魔君亲临,那么漠留下就会很危险。” 鬼夕想了想,确实……以魔霖现在的法力,他们留下只会碍手碍脚。 夙徊察觉出她的失落,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她揽到怀中:“不要多想了,相信他们会很快解决的,而且还有……玄非尘保护着她。” 但愿吧……鬼夕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夙徊安抚着她,望了望远处道:“漠飞的好快,我们已经快到了。” “啊?是吗!”完了要见阿徊的姐姐了,有点紧张!鬼夕抬头,也随他的目光望向前面下方,谁知这一看竟发现前面散发着一团诡异的黑气,阻碍了几人的前行道路。 “有邪祟的妖气,师叔。”漠缓缓落地,随后化成人形跟在鬼夕身旁。 晚霞随着夕阳西下渐渐落下帷幕,天边的余晖淡淡包裹着凡间的大地。 鬼夕径自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抬起右手,食指轻画一个圈推向前方黑气之处:“破!” 黑气慢慢消散,一个曼妙的妖影渐渐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而那转头看向他们的惊慌失措的妖,熟悉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吃饱餍足之色:“……鬼夕?” 妖路寻到魔霖时,天光已乍破。 前院里,梨花树上簇簇花朵点缀着还未褪尽的夜色,一阵轻风拂过,邀着片片花瓣在夜空中绽放自己最后的美。纯白的花瓣在风中尽情翩舞,随后纷乱落在树下之人的肩头和发丝间,又被风缱绻裹挟,最终亲密拥抱大地。 而漫天梨花雨中,一袭玄衣本该与这一片纯白格格不入的魔霖,就这么半蹲在树下,那一头白发竟意外地让她如此和谐地融入了这片凄美之境。从妖路的角度看去,她是那样的恬淡、安宁。这幅画太过恬静,美好得让她不忍破坏。 遗憾的是,魔霖终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她缓缓站起因蹲的有点久而感觉麻木的双腿,于是原本的宁静画面就这么被打破。肩头和发上残留的花瓣因为她的动作,也一片片散落到地上。 妖路走近,听到魔霖很轻的声音传来:“洁白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向往、期盼。”魔霖缓缓转过身,妖路看到她手心里捧着的片片梨花瓣。魔霖看着她,轻笑道:“可惜,再洁白的东西,也会沾染上尘埃。你说,它们是本性里就隐藏着邪性,还是被这个尘世染上了污点?” 她将花瓣送到妖路面前,而那一片洁白下所覆盖的的手掌微动,妖路便看到原本雪白的花瓣瞬间染上一片墨色,一如她手腕上的袖口。随后那些花瓣片片割裂开,便如破碎的灰烬一般,从她的指缝中一点点跌落。 “魔霖……?” “你真的不认识红绡鬼侣?”魔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妖路,我在被你带去魔界之前,在人世的那几十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没有叫自己云……妖路这才发现她的眼底竟隐隐泛红,在还未退场的月色和初露微光的晨色交相映照下,如刚从地狱走出的修罗,双眼倒映着无尽血色。 这样的魔霖让人心慌。 仿佛怕她下一秒会真的变成修罗一般,妖路上前紧紧握住她手腕,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魔霖你怎么了?”她稳了稳心神,道:“我确实不曾见过红绡鬼侣,但是……你还记得去魔界之前,我们最后是在哪里么?” 见她露出微带疑惑的神色,妖路苦笑中又暗自松了口气,她当时混沌初醒想来是不记得的,不过终于不再是方才那样森冷的气息了……“你其实从醒来那一刻,就已经……痴傻了。” 妖路斟酌着字句,堪堪略过她茹毛饮血、生啃血肉的事:“因为我的原因,加上那座将军府发生血案后的浓重阴气,导致很多天师异士光顾将军府。就在有一回我躲避那些天师的时候,我们走散了。等我再找到你时,你已只身流落到了遥远的吐蕃。”妖路看她没有什么异样,接着道:“红绡鬼侣想必是那个时候和你见过。” “我竟痴傻过,还傻了近百年的时间。”明明是惊讶的话语,魔霖却仿佛早已知晓一般,语气毫无波澜。她的面上神色不变,脑中却闪过无数零碎的片段:初醒时窗外温暖的阳光,眼前让她误以为是云上仙子的人;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啃什么东西的自己,有丝丝血腥气充斥鼻翼;月光下闪着刺眼光芒的剑,两道朦胧的身影;应天道对她说,去该去的地方…… 脑中突然一阵刺痛,她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画面,可是一要细想头就不受控制的痛起来。那不像病,更像是自己内心深处逃避去想,仿佛那是洪水猛兽,是刻画在记忆深处的噩梦。 可是有什么噩梦,会比自己新婚之日家破人亡更可怕呢?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那个一直被她忽视的银铃手链,思绪飘回到一个时辰前…… 被玄非尘疏离决绝的话语所伤后的她不知道瘫坐在原地多久,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魔霖,好久不见。” 她抬起头,冷笑:“你果然还是忍不住亲自来人间了,魔君。” 她缓缓站起身,先前的落寞呆滞神情已完全被防备取代。 魔君笑了笑,摊手道:“若说先前袭击你们的魔界众妖并不是本君授意,你会信么?” 看着她依旧泛着隐隐杀气的猩红色眼底,他苦笑道:“本君是真的希望你们永远留在人间不再靠近魔界的,只是你们的三掌门鬼夕身份特殊,她可是梦妖族难得一遇的奇才,而且早已是内定的下一任族长。就算本君有心放你们离开,唇齿相依的五大魔族又如何能坐以待毙?” “本君虽是魔界之王,但不得不忌惮五大魔族的力量。”于是他便被“请求”着派了两员大将去人间寻回婳梦。“不过就算本君有所顾忌,但是他们终究是魔界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如今被困人间,本君绝不能袖手旁观。” 魔霖瞥了他一眼,冷漠道:“谁下的令与魔族的下落我不感兴趣。你为何在这里?” 魔君道:“自然是找你合作,关于血魔元神之事。” “为何要找我?” 魔君道:“你可知自己身上隐藏了一个多可怕的惊天秘密?” 魔霖不解地望着他,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他看她的眼里有一丝悲哀与怜悯,可是它们闪的太快,让魔霖以为那是错觉。 “你手链上的那只银铃可不是普通的铃铛,它的名字叫做——佛心古铃。” “佛心……古铃?”魔霖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这个几百年前还是凡人的玄非尘送她的一个平凡礼物,怎么突然就成了佛铃? 魔君解释道:“这是佛界最珍贵的五大佛器之一,据说是佛祖成佛之前的肉体凡心所化。”看着她怔愣但是认真听的神情,他继续道:“你可知道这佛心古铃的作用?它不仅可以安抚压制暴虐的魂魄,还能对破碎的残魂起一定的凝聚作用。” 镇魂?凝魂?镇什么暴魂?凝谁的残魂?魔霖的头突然尖锐地疼了起来。 魔君看着她的痛苦模样欲言又止,犹豫再三终是没把剩下的全部告诉她。 千万年?亿年?没有人知道佛祖究竟存在了多久。佛心古铃太过古老,以至于到如今鲜少还有人记得这么个佛器,哪怕是亲眼见了,也不会反应过来这居然是佛界最珍贵的佛器。 魔君追查了这么久她的来历,当下属呈上这份密报时,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撞进了一个惊天的密谋里。从查到那些秘密直到现在他都颇觉震撼,不敢想象知道真相后的魔霖会是什么反应。 狩猎,得循序渐进,不能逼的太紧,不是么? “以前在人间的日子妖路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可以问问她那时发生过什么。”看着魔霖皱眉敲头的模样,魔君心中终是有些不忍。“等你想通了,本君随时恭候你的合作。” 魔霖用左手食指轻轻挑起腕上的手链,不知是不是受魔君说的话影响,竟越发觉得这颗不起眼的小铃铛像一颗人心的形状。 她仔细搜寻记忆,想找出原本只是凡人玄非尘所送之物,是从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佛铃的。然而像之前一样,她一触碰到某处记忆,头便炸裂般疼痛。直觉告诉她那里掩盖着解开所有谜团的真相,可是那个真相似乎令她很恐惧…… 妖路担忧地抚上她双肩:“魔霖,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魔霖渐渐清醒过来,脑中的痛感也渐行渐远。“无事,回去吧。” 妖路仔细打量,发现她眼底的猩红已经黯淡近乎消失,才勉强放下心来。 也许妖路还有什么隐瞒了她,但是至少她还是她的云仙子,还是她们愿同生共死的碧落派大掌门。 待二人走远,一直隐在暗处的人缓缓走到魔霖曾经站立的地方。来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如果魔霖回头,就能发现背后有一道充满柔情的目光缠绵在她身上。 他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望向地面上之前魔霖拈碎的黑色梨花瓣,来人指尖微动,便见一阵细小的风动,地面上一小片碎花瓣已附着到他的指尖。他微低头端详片刻,随后眉头紧蹙,表情愈发严肃。 得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了! 就在黑色碎瓣落在他指尖的同时,地上的一些完好花瓣因为风的带动,随树上落下的朵朵花瓣一起再次在空中起舞,继续未完的梨花雨。而那片曾经在魔霖发间停留的花瓣,正轻飘飘地落向他的头顶,亲密拥吻那一头墨发。 似缘分的巧合,是宿命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