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道:“如果只单是封不平等那几个剑宗弃徒,本来也不足为虑,但他们既请到了五岳剑派的令旗,又勾结了嵩山、泰山、衡山各派的人物,倒也不可小觑了。因此……”
他目光向众弟子一扫,说道:“咱们即日动身,嵩山去见左盟主,找他评一评这个道理去。”
岳夫人一听丈夫之言,立即暗暗叫好,心想:“师哥此计大妙,咱们为了避开桃谷五怪,舍却华山根本之地而远走他方,江湖日后必知此事,咱华山派颜面何存?但若嵩山评理,旁人得知,反而钦佩咱们的胆识。左盟主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得嵩山,未必便须拚死,尽有回旋余地。”
当即说道:“正是,封不平他们持了五岳剑派的令旗,华山来挑衅,焉知这令旗不是偷来的盗来的?就算令旗真是左盟主所颁,咱们华山派自身门户之事,他嵩山派也管不着。嵩山派虽然人多势欢,左盟主武功盖世,咱们华山派却也是宁死不屈。哪一个胆小怕死,就留在这里好了。”
众弟子当中又有那一个肯自承胆小怕死,齐声喊道:“师父师娘有命,弟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岳夫人道:“如此最好,事不宜迟,大伙儿收拾收拾,半个时辰之后,即刻下山。”
众弟子们走后,岳夫人当即命陆大有将令狐冲移入后进小舍之中,好生照料,说道:
“大有,我们为了本派百年大计,要嵩山去向左盟主评理,此行凶多吉少。只盼在你师父主持之下,能够伸张正义,平安而归。冲儿伤势甚重,不便与我们同行。你好生照看,倘若有外敌来侵,你们尽量忍辱避让,不必枉自送了性命,知道吗?”
陆大有含泪答应。
陆大有在山口送了师父、师娘和一众师兄弟下山,恓恓惶惶的回到令狐冲躺卧的小舍,诺大一个华山绝顶,此刻只剩下一个昏昏沉沉的大师哥,孤孤零零的一个自己,眼见暮色渐深,不由得心生惊惧。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声叫道:“六猴儿,你在屋里吗?”竟是岳灵珊的口音。
陆大有大喜,回应道:“是小师妹么?我……我在这里。”忙晃火折点亮了油灯,兴奋之下,竟将灯盏中的灯油泼了一手。
岳灵珊推门进来,道:“大师他哥怎么了?”
陆大有道:“又吐了好多血。”
岳灵珊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令狐冲的额头,只觉着手火烫。
令狐冲抓住了小师妹的手,说道:
“小……小师妹,是你么?”
岳灵珊道:“是,大师哥,你觉得怎么样?”
令狐冲强打起精神道:“也……也没……怎么样。”
岳灵珊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低声道:“大师哥,这是《紫霞秘笈》,爹爹说……”
令狐冲道:“《紫霞秘笈》?”
岳灵珊道:“正是,爹爹说,你身中了旁门高手的内功,须得以本派至高无的内功心法来予以化解。六猴儿,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给大师哥听,你自己可不许练,否则给爹爹知道了,哼哼,你自己知道会有甚么后果。”
陆大有大喜,忙道:“我是甚么胚子,怎敢偷练本门至高无的内功心法?小师妹尽管放心好啦。恩师为了救大师哥之命,不惜破例以秘笈相授,大师哥这可有救了。”
岳灵珊低声道:”这事你对谁也不许说。这部秘笈,我是从爹爹枕头底下偷出来的。”
陆大有惊道:“你偷师父……师父的内功秘笈?他老人家发觉了那怎么办?”
岳灵珊道:“什么怎么办?难道还能将我杀了?最多不过骂我几场,打我一顿。倘若由此救了大师哥,爹爹妈妈一定喜欢,什么也不计较了。”
陆大有道:“是,是!眼前是救命要紧。”
令狐冲忽然说道:“小师妹,你怎能偷师傅的东西,快拿回去,还……还给师父。”
岳灵珊摇头道:“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偷到秘笈,黑夜里几十里山道赶了回来,你为什么不要?这又不是偷学功夫,这是救你的命啊。”
陆大有也跟着说道:“是啊,大师哥,你也不用练全,练到把六怪的邪气化除了,便将秘笈再还给师父,那时师父多半便会将秘笈传你。你本来就是我华山派的大弟子,这部《紫霞秘笈》不传你,又传谁了?只不过是迟早之分,有什么关系?”
令狐冲道:“我……我宁死不违师命。师父说过的,我不能……不能学练这紫霞神功。小……小师妹,小……小师妹……”他叫了两声,一口气接不来,又晕了过去。
岳灵珊探他鼻下,虽然呼吸微弱,但仍有气息,叹了口气,向陆大有道:
“我赶着回去,要是天亮回不到庙里,爹爹妈妈可要急死了。你劝劝大师哥,要他无论如何得听我的话,修习这部《紫霞秘笈》。别……别辜负了我……”说到这里,脸一红,道:“我这一夜奔波的辛苦。”
陆大有道:“放心吧,小师妹,我一定劝劝他。师父他们现在在哪里?”
岳灵珊道:“我们今晚在白马庙住。”陆大有道:“嗯,白马庙离这儿也就三十里的山道,小师妹,这来回六十里的黑夜奔波,大师哥永远不会忘记。”
岳灵珊眼眶一红,哽咽道:“我只盼他能尽早康复,那就好了。这件事他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
说完双手捧了《紫霞秘笈》,放在令狐冲床头,向他凝视片刻,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