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幢轻纱缦帐被微风拂动,仿若垂死的蝉儿拼命煽动的透明羽翅,发出一点点最后的声鸣。 隔着这重重的帘幕,司空镜“扑通” 一声跪下,“陛下?” 回答他的只有龙榻上低低的咳嗽声,病重的皇帝早已神志不清,语不成声,唯有病吟声像一首断断续续的绝句诗。正中央一顶玉檀屏风上描绘着腾龙架云,翱翔九天的图案,其后瑞脑金兽炉里飘散出袅袅龙涎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醺香。 “陛下,臣来探架了。”司空镜府首,将头重重的搁在地上,撞出一声声闷响,仿佛石头撞在地板上一样,坚定绝决。 “司空大人还是请回吧,陛下该进药了。” 常公公用他那鸭子般尖细的嗓音叹道, 司空镜抬头,隐隐见龙榻旁立侍的身影挥一挥动弯臂间的拂尘,张口朝着殿外喊唤,声音又尖又细,听在耳里像有人拿指甲挠在墙壁发出的“嘶嘶”声一般,不舒服。 “来人!上药!” 尖细的音响彻殿内外,应声而来的脚步踩在走廊的木板上,急促的,如潮水般涌来,不一会儿,便有四五个年轻的小黄门端着银托盘,里面放着碗乌溜溜的药水,金丝帕条,细瓷痰盂…… 司空镜起身,任然是府着头,双手合叠边行礼边后退,恭敬道:“臣先行告退,陛下万万保重龙体。” 从息尊殿出来,司空镜紧锁眉头,面色凝重。忽有人叫住他, “司空大人请留步。” 司空镜停下,转身便见一身白衣飘飘,粉面玉冠,眉间一攒鎏金抹额,上面镶了颗圆滑如鹅卵的紫晶,流露出璀璨的珠光宝气,周身上下透着种温文儒雅之气的青年人立在廊下,忙上前曲膝行礼, “河清王殿下。” 大皇子河清王赶紧过来扶住他手臂,阻止他行礼的动作, “司空大人刚到探望,父皇病情如何?”语气里丝丝焦急和不安。 “陛下安好,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司空镜这才起身挺直了腰,悄悄抬眼打量着面前这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大皇子,只见他宝石抹额下的眉宇微蹙,面含着隐隐的担忧之色,在那颗紫晶的衬托下,只更显的他五官精致得有些飘渺,面如盛放的樱木。举手投足中进退有度,说话间清柔和煦,令人如沐春风。若为帝王,只怕不失为一代明君。 “那就好,”闻言,大皇子方才松了口气。 司空镜听到他低低叹息道, “自从父皇卧榻以来,只准许司空大人与相国大人前去探望。身为子臣,不能为父皇分忧,我等惭愧啊。” “殿下过滤了,殿下为陛下操劳在外,劳苦功高。” 大皇子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巍峨耸立的息尊殿,在晨曦的照耀下,紫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仿若熊熊燃烧的天火,玉碎宫倾,朱红的兽角檐梁如血般凄红。 嘴角缓缓淌出一抹温热的液体,孟箬知道,那是鲜血,胃里翻江倒海,大量的沸腾的热血正涌上喉间,腥咸的味道呛得她忍不住低头咳了几下。 “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但似乎有些过于激进,提早的把自身的缺点暴露。” 眼前一阵阵眩晕,一大片阴影投下,犹如天边的乌云将她笼盖住。 血迹斑斑驳驳的地面上,碎了无数的金属块,所有能被用作武器的东西她都捞了个遍,几乎是一碰到那把寒光四射的巨阙便被震碎,多么可怕的一把武器! “你很强,不过这也是极限了。” 孔武有力的臂膀举起巨阙,对着地上孟箬的脖劲,准备一击砍下,那柄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铃音,像是在嘲笑着失败者的狼狈。 长虹闪烁,森寒的巨阙犹如电光火石般逼下,她仿佛能听到白刃上喧嚣的渴求的嗜血之声,要死在这里了吗? ——你要做的是活下去,因为你的命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她忽然想起小舅舅在刑场下说过的话,还想起了很多很多, 想起了师傅第一次把小小的像条狼狗一样的白狮交到她手里时,她可高兴坏了,夜里也不肯撒手,硬是要把小白狮揉抱在怀里一同就寝。白狮呵,现在应该带着虎儿娘俩离开了吧。 还想起了大哥离京时骑在高高的马上,回头爽朗的冲她挥挥手,头顶盔甲上白色的翎羽迎风飘扬,雄姿英发。 ——喂,小妹,待大哥回来,定给你再带一把更好的枪,你要乖乖听话啊。 当时她就站在城头,手里握着他送的青缨枪,月华般的光芒从那柄崭新的枪光滑的壁身上淌泄出,落在她琥珀色的眸中,便觉那是世上最美丽的东西。 昨日音容犹在耳畔,却恍如隔世,往夕已不复存在了,护国府没了,爹没了,二姐没了,大哥没了,过去那个一身新竹青衣无忧无虑的孟箬,也没了。 她忽然很想笑,就真的笑出了声,寂如空谷的院落回响着疯癫的笑声,格外诡异。 那人诧异,收起了剑势。 见她大笑了会儿,方才止住,声音里不知是笑的太过,听起来竟像在哽咽, “杀了我,你就永远都找不到那个人了。”她起身,抬头与那人目光对峙,不同于他的死水无澜,她眼里充满了几分戏谑,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哦?”那人好奇,“你知道他在哪?” 孟箬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擦拭血迹,轻松的道:“反正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果然没错,一样的黥面,一样不属于中原之地的口音,这个人和那个铁匠是一样的人,他进村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其,但是她可不认为那铁匠会蠢到还待在铁匠铺里,所以眼前这个人根本就还没有找到他。从看到铁匠脸颊上黥面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 “娘娘,相国大人到了。” 宫女的通报声怯怯的,好像生怕吵到她一样。 那个往日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此时披头散发坐在台阶上。和景殿没有点宫灯,入秋夜风穿堂而过,白玉的台阶冰凉如水。 怀中幼小婴孩安安静静的,很乖,不哭不闹,她的衡儿一向都是那么乖巧。 “娘娘……” 公输段站在门口,迟疑的开口唤道,却不知该如何劝解眼前的人。 “你来了。”皇后缓缓抬首,牡丹花瓣般的脸从蓬发中露出来,未曾梳洗的眼角残留精致的妆容,眼底一丝丝血红,活像只女鬼就那么直直盯着站立的公输段。 “你来看看衡儿,睡的多香,真是个好孩子。”皇后笑了一声,低头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婴儿,隔着丝绸襁褓,那小小的身躯早已冷掉。 公输段深吸了一口气, “长姐,衡儿已经去了……” “住口!”皇后呵斥打断了他,红肿的眼底慌乱无神,随即喃喃自语, “胡说,胡说,衡儿好好着呢,好好的在本宫怀里,他只是睡着了……” 慌乱的皇后挥舞着双手,似要抓住些什么,像个无助的孩子被遗弃在荒地里,茫茫然无从归去。 “衡儿先天不足,你是知道的。”公输段动了动嘴唇,伸手将她扶起。 皇后抓住公输段的手,紧紧的像要掐进骨肉里,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害了我第一个孩子,现在还要害我的衡儿,死了都还不肯安息……” 公输段见她悲痛得神志不清,口不择言,忙出声制止, “娘娘慎言。” “慎言?到现在了我还顾忌什么?” 她松手,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朵开败的牡丹花,随时会随风飘零一样。 “爹让我进宫做皇后,光耀门楣,你要我做太后,稳固家族,可是这些,这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低手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保养的依然如琼脂般光滑,可是她知道,她早已不是二八豆蔻年华刚刚入宫的少女了。 “虽然不是衡儿,但我保证你依然会是皇太后。” “我不要!我只要我的衡儿,做不做皇帝都不要紧,我只要他活着,健健康康的唤我一声'母后'……” 她忽然疯了般扯住他袖角, “人死不能复生,皇后娘娘还是节哀吧。”公输段抿抿唇,锐利的眼里怜悯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他的姐姐。 “陛下还在病中,娘娘该去探望,还有燕王殿下刚刚大婚,娘娘也该去慰问。”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看那个女人的儿子?我不去,我不去……” 皇后挣扎着站起来,可摇摇晃晃的身子便像一棵拂柳树般倒下去。 公输段忙上前接住她, “娘娘?来人!来人!” …… 贤帝征和年秋,嫡十九皇子苏衡薨,因其年纪过小,不足入寝皇陵,于是皇后下诏为爱子在骊山大肆修建陵墓。 虎儿从没这一刻心里那么忐忑,他抓紧白狮浓密的戎毛,白狮带着他们在屋脊上跳跃,地上是被劫掠的乡亲父老们,老人被推倒爬不起来,孩子找不到娘坐在地上大哭,鸡鸭被追的到处乱窜,洒的满地的豆子……一片狼藉。 背后窦婶拍了拍他肩膀,这个幼小的孩子闭上了眼,忍住不去看,可是脑中挥不掉临别时,姐姐眼底蘸着水汽,回眸冲他一笑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氤氲的琥珀色,像林间阳光投射的雾。 那个人背后的幽森森的大刀,他看着都感觉心颤,还有那个人的眼神,冷如冰窖。 “不行!”虎儿一击掌,重重道,黝黑的脸颊上是无比坚定的神色。 窦婶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虎儿?” “娘,我们不能丢下姐姐一个人。” “可是……”窦婶动了动唇,最终抿住,没有再说任何话语。今天为止,所发生的事,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人死,竟像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 “白狮,白狮,”他趴在白狮耳旁,抚摸着它耳后的一撮鬃毛, “我们要回去!” 白狮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也想去救自己的主人,于是便调转身,怒吼一声,朝来的方向跃去。 不想却迎面撞上了孟箬及那异装男子,古铜色的臂膀浑似一段浮木,上面一块块凸起的肌肉,孔武有力难怪手持着那么大的把巨阙也能挥舞自如。 见到灰白的对面屋脊上,两人一狮,孟箬明显一怔,背脊发凉,随即严声诘问,“回来做什么?!” “姐姐……” 见她安然无恙,虎儿忍不住眼眶湿润, 身后的窦婶也忍不住抽泣,连白狮那圆圆的小眼睛里也蒙上了层湿润,可怜巴巴的盯着她,好像在埋怨主人抛弃了它一样。 见他们都这样,孟箬禁不住转开了头,眼底也有点润润的的,该死。 “喂,我的耐心很有限,可不想浪费在这看你们哭哭啼啼。”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提醒着她,危险还未解除。 “他在广场,”孟箬转身,眼神扫过他手里的巨阙,“虎儿之前就是在广场附近看到他偷偷摸摸的拿着一个东西,随后突然不见,我想,广场底下一定有密室,你要找的东西或许也在那里。” 而且,那个铁匠不可能在接到村子被围的消息后,那么短的时间内跑出村外,一定是这样的,藏在密室里,铁匠铺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再隐蔽的密室也会被发现的,那么只有这种可能了。 孟箬垂眸,像起那双古水无波的老眼,和粗糙的脸颊上那一团的黥面,这个人,很聪明,他并没有把密室建在铁匠铺地下,想必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我能带你找到他,但是,”孟箬伸手指了指白狮上的两人,“作为交换,你不能伤害他们。” “滴答——” 幽暗的地下室里不知从哪里渗透的地下水,脚下一淌泥泞的黄土泥巴,踩上去像陷在一团海绵里,拔脚都要费一点劲儿。 铁匠默默用布条把好一件长长形状的东西,浊灰色的眼眸里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 他仔细包裹好后,小心翼翼的放到原先摆好的台子上,走到门口耳朵贴在壁上,黄泥虽然掩盖住了气息,到从连着地上的土墙壁还是能听到声音的,外面的喧嚣还没有结束。 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敲声,尖锐刺耳,他将耳朵从壁上移开,还是能听到,就在他头顶上敲打着。 “喂,老伯,你要自已出来?还是我们挖你出来?” 闷闷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大概是隔了一层地面,声音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古水无澜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浪,他将刚刚包裹的东西握在手里,低声咒骂了句。 “故人来访,哪有躲着不见的道理啊?老伯你还是赶紧出来吧!” 孟箬继续蹲在广场的地上,拿着竹棒用力击敲,空心的竹竿撞在石板上,发出锐利的巨大的声响。 异装的男子站在她身后,静静盯着她脚下的地面。 不一会儿,旁边的一块青石板被移开,铁匠探身出来,怀里紧紧拽着布条包裹的一长形物件。 见他出来了,孟箬指了指,回头对那异装男子笑了一下,便松松的退到一边。 铁匠抬头望着那异装男子,神情复杂不可言。 “怎么不继续躲了?”巨阙在那异装男子手中发出幽寒的冷光。 “不想躲了,躲了一辈子。”铁匠费力的趴上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再抬眼见那把巨阙,神情恍然转为痴迷的样子, “这不是巨阙吗?自从我手中铸好后,就再也没见着了,挺想念的,我可以摸摸吗?” 异装男子明显皱眉,看向那张沧桑了许多的面孔,以及面孔上一模一样的黥字。 “不想给我个解释吗?大哥。” 和孟箬倚在一旁围观的虎儿,听到这句“大哥”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咦?”什么情况这是? 孟箬伸手将他的下巴塞回去,低声道了句“安静。” 他这才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大得快要塞下一个鹅蛋了。 铁匠仰天哈哈大笑,花白的胡须颤动 “解释?解释什么?” 好像很好笑,他笑得停不下来, “是,小弥,大哥当年是抛下了你,独自逃亡了,我们鬼府之人向来如此,难道你天真的以为会有什么兄弟感情吗?” 那个被唤做小弥的异装男子也笑了,却是自嘲般的笑, “哈哈,鬼府,说的好听,不就是一群偷鸡盗狗的鼠辈吗?我屠弥是瞎了眼,才会以为你是真心像跟我做兄弟,可悲啊可悲。” 耳边是他的笑声,自嘲的,悲切的,铁匠田丰脑中遥遥浮现出他们相识的场景,那时候屠弥才十岁,还是南疆贵族里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不同于中原,在南疆,私生子都是要被嘲笑的,尤其是屠弥这样母亲还是巫女犯了戒生下来的,地位更是低下,连下人都不如。 田丰是个孤儿,从小便被鬼府捡回来的,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梁,二十岁的他已经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却没想到,一次,竟被个小不点逮了个正着,他趴在高高的房梁上。地上的屠弥呆呆的仰头看着他,也不喊人,静静的,像在看一棵树开花一样。 “喂,小子,只要你不出声,我可以分点给你哦。” 他实在受不了,开口喊道。 良久,十岁瘦瘦小小的屠弥白轻声的问,“你会跟我玩吗?” “玩?”他愣了愣,随即轻笑,果然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会,当然会。”他答的极其敷衍。 可那小子却很高兴的笑了,“真的吗?你真的会和我玩吗?那些人都怕我,说我是邪灵转世,都不肯和我玩。” 他真的很想爬下去敲他的脑袋,骂道“笨蛋,哪有什么邪灵转世啊,只怪你命不好。” 之后,快半年的时间里,他都忘记了那个小不点,以及答应的事。某时突然心血来潮,再到那个屋脊上,却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在门口台阶角落里,台阶上长满了青苔,门前的一颗紫樱树,花瓣蕊散,落英缤纷,却显的那个蜷缩的身影更加寂寥,他看着,忽然心头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原本只是想下去逗逗那小子的,可小不点看到他,笑的分外灿烂,无耐之下,他竟然陪着小不点玩了一天的游戏。小不点红扑扑的脸颊,兴奋极了,一点都不觉的累,好像要把之前亏欠的游戏时间都补回来。 “你明天还会来吗?” 红扑扑的眼眸望着他, 他心中暗暗道,会来才怪呢,当他堂堂的鬼府人那么闲的啊,陪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嘴上却敷衍的笑道,“会,当然会。” 他心想,自己肯定很快就忘了这事,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然后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无聊,也许,他还会去看那个小毛孩。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自那后竟然常常回去睡不着觉,一闭眼都是那双小鹿般孤独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在说明天会来吗? 该死,他竟然还莫名其妙的每天傍晚都去,玩累了,就躺在地上数星星。然后临别的时候,就会问,你明天会来吗? 有时候他觉的,这样也不错,逗逗那小子,也挺好玩的。他自己也没察觉,自从他来了后,小毛孩的笑容都变的越来越多了。 有一次小毛孩问他,“你有阿爸吗?” “没有。”他默默摇头。 “有阿爸有什么好的?不能自由自在,你阿爸疼你吗?” 小毛孩好像被他问怔住了,低头默默不语。他不知道,或许,他伤到了小毛孩幼小的心,像外面那些人一样。 好几天不见小毛孩了,他在干嘛?坐在树上,看着空落落的院子,青苔顺着台阶蔓延到门里面,他竟然有一丝丝的愧疚,但随即又打消这个刚萌芽的想法,鬼府人是不会愧疚的。 他闭起眼睛,在树上睡着了。 雷声惊醒了他,小毛孩满脸的泪痕,举手对着他喊道,:“你说的对,有阿爸有什么好的?你带我走吧,离开这。” 他上梁上了无数次,也偷过不少东西,还是第一次,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偷走了。 后来,南疆王室偶然得到了一个宝贝,听说价值连城,所有的鬼府人都想要得到它。 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无耐他太想要那个宝贝了,于是便心生一计,假装拜师潜入当时最受南疆王信任的言叶大祭司手底下,和屠弥一起。 言叶大祭司不仅术法高强,铸造更是一流,他也从那学到了这堪称鬼斧神工的铸造之术,他想,哪怕以后不用再靠上梁了,光靠这个都能养活自己。他也渐渐迷恋上了铸造。而屠弥则偏爱武功,于是也学的一身武艺,造诣颇高。 “你看看,我特地打造的,很适合你。” 他举着光亮锋利的巨阙到屠弥面前,让他摸摸。屠弥高兴极了,歃血启刃,誓约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巨阙,是他铸造出的最好的作品。 屠弥大概以为他已放弃了盗宝的事,常对他说“大哥,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 是呀,很好,安安稳稳的。 可是,改变不了他作为鬼府人的天性,当屠弥得知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后,沉默了很久,才似叹息般的说:“大哥,只要是你想要的,屠弥都一定竭尽全力。” 后来,再后来,他已经不想再去回想了,宝物是到手了,可是被祭司施以黥面之刑,好不容易逃脱了牢狱之灾,屠弥没有出来,他当时有两个选择,回去救屠弥,然后再被抓,或是就此天涯海角,没有人会找的到,他选择了后者。 “东西呢?” 屠弥暗沉的声音将他从记忆里拉回现实。再看着彼此都沧桑了的面容,发白的鬓角提醒着他,一晃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岁月当真如白驹过隙,然而,回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怎么就过去了的? “那东西就算给你也没用的。”老田丰耸耸肩,叹息了一声。 “是吗?该不会就是你手里那个?” 屠弥实在想不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点都没变,说话永远半真半假,令人琢磨不摸。 然而,他还是一挥动巨阙,打算强抢过来,几十年了,他终于找到他了,这几十年里,他像只孤鹰般追寻着他的踪迹,从南疆,到中原,却一直了无音讯。茫茫天地,唯有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田野里的孩子,回不去,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铁匠田丰勉力接住几招,但明显很吃力,汗流满面,不一会儿,他手中的东西便被屠弥用巨阙轮了过去。 打斗间布条滑落,露出玄沉的光泽,那是一柄漂亮□□,通体剔透的玄黑色,乌光油亮,好似块上等的墨晶。枪壁上华丽的雕纹象征着古老而神秘的咒符。柄尾端头镶嵌着十二颗星河般璀璨的钻石,每一颗都均匀对称,大如鹌鹑卵。最令人惊奇的是枪头,锐利的刃仿佛能削金断玉,闪烁着耀眼无比的寒光,在布条滑落的那一刻,使每一个人都偏了头,不能直视其锋芒。 锋利的枪头插进青石板中,稳稳竖立,仿佛一个千经百战屹然不倒的战神。 屠弥与老田丰对视一眼,飞快的来到枪旁,回头盯着老铁匠田丰,眼神尖锐如鹰。 “原来就是这么把枪啊,”他伸手拔枪, “为了它,你躲躲藏藏了数十年?” “不错,它是言叶大祭司倾尽毕生所学铸造而成的。当年南疆王室偶然得到了一块稀世玄铁,言叶大祭司将其铸成此枪,无坚不催,无器不破,甫一问世,就成了多少人梦寐以求,争相竟夺的无价之宝。” 老田丰看向屠弥, 屠弥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口气,冷冷道,“你可知道,为了这把枪,当年引发了多少血案?甚至是大祭司也死于骚乱之中,南疆还因此易主。” 屠弥大臂用力,意外的是,那枪竟然丝毫未动,高傲的光芒流转在它美丽的周身。 怎么可能?屠弥不可思议的睁大眼,自己的臂力有多大,他很清楚,现在几乎是使动了全部的力气,这枪竟然纹丝未动? “现在知道了吧,这枪所用非普通玄铁,自然比一般铁枪要沉重四五倍,再加上其特殊的长度构造,除非力大无比,功力深厚,技法极其熟练,才能使得动,至今为止,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挥使过它。这些年来我也想尽方法要将它铸薄铸轻一些,然而并没有多大作用。” 屠弥放下巨阙,催动全身内力再次将双手握于□□壁上,想要拔起枪。周围内力催发的炁形成股混乱的旋风,四处窜荡。 孟箬与虎儿等不得不抬手遮避,以免这股气流伤害到眼睛。 气流中是屠弥拼劲从喉咙里溢出的大喊,他整个人被团炁包围在旋风中心,双臂青筋暴凸,如一条条雨后爬在地上的蓝蚯蚓,眼眸逐渐混浊。 “危险!” 见状,老田丰大喝一声,可惜此时屠弥似乎已经显入走火入魔的状态,早已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老田丰便不顾一切像块石头般撞了上去,试图将他唤醒。可惜屠弥强悍的暴走的内炁震得他倒下在地,骨裂的声音“咔咔”响,他头晕目眩,一张口,一大口鲜血呕出,他能感觉五脏内府几乎被全震碎。 “屠弥……” 快醒醒。 血红蒙着屠弥的眼中,巨阙被他从地上捡起,胡乱的砍动。 孟箬将虎儿推开,险险躲过了一击。下一波攻击迅速来临。该死的,她咬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那把巨阙砍成两半的。巨阙,那把该死的武器,拿什么都挡不住,该如何是好? 躲闪间,她绕到了□□后面,巨阙紧随其后,孟箬于是本能的弯腰躲避,威力巨大的巨阙便直直砍在了□□壁上,摩擦出一簇火花,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孟箬翻身,目光扫过,那碰撞的一处,□□壁竟然一丝痕迹也没有。眼看着下一击风驰电掣般袭来,孟箬来不及多想,伸手握住□□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