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娶亲了,定的是清河崔氏的女儿。武将虽不擅长礼法,但是皇帝信任的人不多,所以越家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是越胜,除了要帮忙料理政务,还要监督军中,更烦的是越兮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从兰陵飞了过来。 自越兮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飞到了平城,林副将和绛红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越兮留在了兰陵。 越兮的心事,越胜当然明白,只是他也清楚,神女有意襄王无情,高肃对越兮只有兄妹之情,别的便一点不掺了。思前想后,烦了好几日,越胜还是主动去找了高肃。 带上两壶好酒,越胜就径直去了高肃的书房。房间里,灯火通明,高肃正在翻阅礼单,准备自己的婚事,一见越胜带了酒来,他皱了眉头。 “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长恭啊!我越胜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放下酒壶,越胜就往横椅上躺,扑了丝绢垫子的躺椅叫他舒服得唤出声来,“嗯,长恭,这是甄家送来的东西吧,百年世家果真是不一样,懂得享受。” 高肃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向了越胜,“你平日里到我家来去自由,连通报都需不得要一句,今天还带着酒来。说吧,是不是因为甄家?” “是也不全是。你婚事定下来这件事传回了兰陵,越兮她……闹着要来平城。” “阿枝,阿枝她还小,还拧不清对我的感情。”一提到越兮,高肃心头就有些发慌,根本就不敢看越胜的眼睛了。 “不小了,她都及笄了。也怪我,从小就顽劣,老是欺负她,倒叫你这个不是哥哥的人护着她,哄着她,你又生得这般好看,对她又这么好,叫她如何不心悦你?”光是斜躺着还不够,越胜干脆解了盔甲睡到了横椅上去,没了那紧绷绷的感受,心头的话也好说出些了。 “我确实不是个好哥哥,所以到现在也不打算帮着阿枝,只是枝枝对你确实一片真心,你虽不能接受,也亲手给她个痛快,打发她去,叫她断了念想。” “子衔,你明知我对阿枝是做不出这么无情的事啊!我自幼丧母,家中嫡母不喜我,我宿在你家的时候比在家中还多。我与你和阿枝一起长大,早就那她当亲妹妹看。” “可是枝枝不是啊!她现在就是对你痴心妄想!” “等我成婚了,她会想明白的。”高肃打开了越胜送来的酒,不欲再多说。酒香混着烛火铺满了书房,越胜知晓他的态度便也不提越兮了,转口换了话题。 “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三书六娉,挨着礼法,得一步一步来。”高肃直接抬起酒壶就喝了起了。 “百年世家就是麻烦。长恭啊,虽说你安阳本家也是百年世家,可你到底是兰陵分家出身,更何况……”越胜话一出口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赶忙闭嘴,高肃却毫不在意,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更何况,我生母出身卑贱。而甄宓她,却是甄氏本家嫡女,母亲也是张氏本家嫡女,她出身高贵,可比公主,嫁我确实是过于委屈了。”高肃又喝了一大口酒,这酒喝着香甜,叫人忍不住停下,却也能在不经意间叫人上头。 越胜不知该如何接下去,高肃却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知道我不配她,我也知道甄家只是想借助我在皇上面前的功勋才利用她来跟我联姻。可是我不介意,我是真的喜欢她啊!在朱雀大街上瞧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高肃的酒越喝越上头,停不下来了,越胜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也跟着喝了起来。这一夜于高肃而言是畅快,于甄宓而已却是黯然。 夜里阴云密布,不见月影,连空气也带着几分萧条的味道。今时不同往昔,甄俨去后,丁氏不再是当家主母了,曾经热闹的行云阁成了她而今寡居的好地方。人才去了不过两年,他的生忌就在没人记得了,哪怕是他的母亲。还好甄宓还记得,幼时她就与甄俨关系最好,后来甄俨娶妻丁氏,她便与丁氏也交好了,后来甄俨去了,她们的关系也没有变淡,到现在,一大家子人,也只有她们二人为甄俨过这生忌了。 一桌菜,两个人,三副碗筷,四周静。一桌宴席,冷冷清清的开场也冷冷清清的结束了。 夜也深了,甄宓也该走了,丁氏于内室捧着一锦盒交予了甄宓。 “阿漫,这锦盒里的东西是你二哥去世前交给我的,是给你添妆的东西。原本是想等到你成亲那日再给你的,现在想想也不必得到那时了。这府中上下,都是拿你做打算,这些东西倒不如提前给你,让你为自己作作打算。” 丁氏把锦盒交到了甄宓手里,宽慰她到,“你二哥怕是早就猜到了府中人的心思,知道他去了,家中上下就无人护着你了,所以给你准备的东西都是铺面地契什么的,好打理又生财。原先我还怪他多虑了,现在这情形却并不。原先的袁熙到还好,才能虽不出众,但家世无可挑剔,说起来还是咱们家高攀了他。可是现在这个将军,出身也太低了!先不说安阳高氏比不比得上咱们家,可他生母就是贱籍。一个鄙贱之人生的庶子,如何配得上你!”说到这儿,丁氏还哭了,实在是心疼甄宓,今日又因祭奠亡夫的缘故心中悲切切的,叫她如何忍得住。 “二嫂,你莫说了,叫人听了去不好。高将军他少年英雄又才德兼备,阿漫并不委屈。他虽出身不好,可总也不太低,到底也还是世家子弟。更何况,他主动求娶,就是心中有我。阿漫不委屈的。”甄宓又对着丁氏好生安慰了一番才回去。 夜都深了,却还是不见月亮,明日怕是要下雨,甄宓想,那么下雨了,会不会冲刷掉这府中的算计和她所有的委屈呢?不会,甄宓明白,不过一场雨,什么都带不走。 其实出来都没有人逼她,他们一直以来都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叫她自己主动走上了这委屈的路,万般辛苦都不是命,全是她自己谋划的,应得的,由不由人都得受着。想到这儿,甄宓也坦然了,身在这府中便是如此,离开了甄家又能如何?说到底她是甄家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她必须要承受的,拜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