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闲话了些许,日头已大了,明晃晃照得人燥热。沈氏留了钱氏吃昼食,特意遣仆从去王屠户那割了五两肉,加了老姜嫩蒜,又放了醪糟秋油,扔了几块软糯芋头,搁在小灶上拿炭火炖得酥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章致拙一路游历,一路写书,已从出发前的第一册写到了第六册。书肆从没见过写得这么快的作者,质量还如此上乘,不少伙计都觉得是找人代笔了。书肆不好一下子印出这么多册,得一册一册多印几本调调读者的胃口。章致拙写的这么多都还在库里不曾见过日光。
前几日章致拙收到了京城送来的家书,有家书不奇怪。奇怪的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书友范志行还给他送了信,一起夹在家书里顺道送了过来。
信里范志行兴奋地告诉章致拙,和光君的《珈蓝夜话》出到第三册了,贤弟你出了京城看不到,只能先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章致拙心里吐槽,范兄不安好心,明知他出京看不到话本还特地写信来告知,太坏了。若非那本书就是他写的,就要被他得逞了。
顾彦汝看着他活宝似的样子,摇了摇头,走到床舱外,看着涛涛而逝的河水,远处水墨般的青山。
因着第二年年初琳姐儿出嫁,章致拙的游学旅程不得不中断,打算抓紧时间先到江南,目前二人沿着京杭大运河已坐了月余的船了。
所幸二人都不晕船,这滋味儿可不好受。前世章致拙便晕船,难得有个假期,出海拍个日出,没想到吐得昏天黑地,同行的摄影师朋友除了拍日出,全在拍章致拙面带菜色、欲哭无泪的蠢样了。
这辈子章致拙出发前还担心着,又想着不至于这么倒霉吧,便义无反顾地还是选了坐船。不得不说,有时候章致拙无与伦比的自信心还是有些用处的。
坐船一日两日还好,七日八日也还能忍受,这连续坐一个多月的船可真是遭罪。不提别的,但就每日吃食就下不了嘴。
船家自个儿储存的辣菜,瓠脯,每日现打的鱼,就这几样,多的一概没有。章致拙自认也不是个吃货,可一连一月吃一样的菜真是受不住。
章致拙其实还好,饭点到了,多多少少也能扒拉两口。顾彦汝原本算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如今更是食不下咽,清瘦了许多,带的衣裳显得愈加宽大。
顾彦汝日日倚在木栏边,江风一吹,衣袍猎猎作响,勾勒出浅淡的身形。章致拙瞧他那清高的样子,嘴上忍不住调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顾彦汝倒没在意其他,只又念叨了几遍这句词,回道:“这句听起来可不像你的风格,是何人所作?”
章致拙心里暗骂,穿越了这么多年,他还能想起这句已很不错了,早忘了是谁所作,含糊道:“忘了哪儿瞅见的。”
顾彦汝没得到自己要的,冷哼一声道:“要你何用,赶紧去和你婆婆打牌去吧。”
章致拙看他那样儿就牙疼,也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回了船舱找方婆婆打牌去了。
方婆婆是四川蜀地人,千里迢迢嫁到江南,前段日子回了一次家探亲,又得坐船回江南去,正巧和章致拙他们坐了同一条船。
“七万有么的人要?”方婆婆一脸正经地摸了张牌,拿眼一瞟,瞬间乐开了花,“哈哈哈哈哈哈,随便打个牌我碰撒。”
章致拙打了个二万,“唉唉唉,二万!我要!”方婆婆声音响亮,脸上的每个褶子都在用力。
“八万!又碰!”方婆婆手脚麻利地将牌一一码好,扭头得意地对身旁的王嬢嬢说道:“谢谢春花啊,您个儿真的是散财仙女儿~”
又摸了一张牌,刚一上手,方婆婆便翘着兰花指将那张牌捏起给众人观赏。
“嚯,它硬是个人都要摸起来,嘞哈关三家,安逸老哈~”方婆婆心满意足地将牌推倒,神清气爽。
这段日子章致拙跟着方婆婆打麻将可是输了不少钱,还得跟脾气暴躁的川渝方婆婆一起打。日子过得很是麻辣劲道。
“啥子好牌嘛,紧到楞,磨茧蛮啷个嘛,幺鸡二条随便打一个出来碰撒~”方婆婆皱着眉不耐烦地催牌。
章致拙毕竟新手,心里一慌,便打了个二条。方婆婆又笑了,把一张张牌拎起放平,又碰了。
章致拙心里哀嚎,想着打完一局再也不打了,又听见方婆婆魔鬼般催牌的声音:“不要斗搞快摸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