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一个荣国公府,寂静无声,冷冷清清。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她一个是满腹心事困在儿女情长中的闲人。她心里想:我也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总不能因为他不爱我,就一直自怜自怨。毕竟相比别人,她已经幸运很多了。
夜里石恒山回去时,李淑蕴已经睡下。他枕边的小桌子上已经备好了明日上朝用的衣物,圆形的小几上用小木盆扣着一碗坐在温水里的牛奶。
石恒山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待他忙完这阵子,查明了杨守明回京原是三殿下的杰作,为的是拉拢人心,毕竟当初流放杨家时,是太子殿下的提议;他又分析利弊,综合考虑此举对石家影响的大小,并且做好了相应的部署安排,和父亲共同探讨了接下来如何应对朝堂上的流派纷争等等……杨守明的事情一清楚后,上一世许多尘封的往事也都有了头绪,石恒山逐渐抽丝剥茧,慢慢还原了上一世石家获罪入狱的真相,以及自己和林蒹葭多年的种种恩怨。待诸多事情都处理好暂时告一段落后,已经是九月初了。
秋意渐起。
石恒山坐在书房里看了一整日的书也不见有人过来,直到傍晚时分小厮过来请他去吃饭时,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李淑蕴已经很久没来过书房了。毕竟以往都是她亲自过来,笑眯眯的告诉他要一起去母亲那边吃晚饭,然后一个人坐在廊下逗逗鹦鹉画眉等他出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换成小厮来了?
石恒山茫然了片刻,起身去母亲那边用膳。只是中途路过厅堂时,瞧见李淑蕴正坐在前面翻账本给管家看,神情认真又谦和:“这儿可不能马虎,母亲既然让我管了这些事,我就要负起责来。”
“是,少夫人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庄子里让他们重新算账。”
“嗯。”李淑蕴点点头:“您辛苦了。”
管家连忙行礼:“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儿。”他一闪身从大门外出去,打眼瞧见石恒山,刚要行礼,却见石恒山连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于是悄没声的弓着背退下了。
石恒山在屏风后负手而立,瞧见屋内的李淑蕴揉了揉额头,笑着对旁边的小丫鬟翠儿道:“阿靳果然没说错,城西石榴庄子里的管事就是欺我年纪小呢!”
“就是,这个窦管事,也太过分了些,假账都敢交来糊弄我们!”小翠得意洋洋的说好话:“他也不看看我们少夫人是谁!”
“行了!净瞎捧我!”李淑蕴起身揉了揉小腰道:“这事儿多亏了阿靳帮我,否则我连账簿都看不懂呢!到时候真要让母亲失望了。”
“阿靳一出生抓周都是算盘,教咱们不是绰绰有余?”翠儿嘟嘟嘴,不满道:“这个阿靳也够讨厌,只教姑娘你,一个问题问他多少次也不恼。叫他教我?只有两个字,一个是笨,一个是想!”
翠儿模仿着阿靳说话,逗的李淑蕴一面收拾账簿一面笑道:“人家与你说话你就顶撞他,他一个男子,怎么受的了你这个小丫头?好了不说了,我该去母亲那里用膳了。”
闻言石恒山挑了挑眉头,心生不悦,她会看账簿,不是自己教的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叫阿靳的?眼瞅着主仆两人风风火火的出门,直往后院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心里更加堵得慌,从前不是说暂时让李淑蕴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吗?母亲什么时候把掌家大权也给了她了?他记得,前阵子她连账簿都看不明白啊,怎么这么快就掌家了?
石恒山心生疑虑,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到了郡主那里。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话,便见李淑蕴已经凑在郡主旁边汇报了:“母亲,我这几日按照您的意思,查了查咱们家几个庄子上的账簿,大体上账都对的上,只有城西石榴庄子里有问题。”
“嗯。”郡主缓缓洗手,满意的点点头,接过李淑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你不晓得,这庄子是石家祖辈上留下来的老庄子了,窦管事祖上与石家有恩,相当于我们用庄子养着恩人后代呢。你预备怎么办呢?”
李淑蕴双手接过帕子放在一边,挑了一点护手膏抹在郡主手上,一面揉搓,一面思索,语气自然道:“既然是石家的恩人,我们不能忘恩负义了。可毕竟这么多代下来了,天大的恩情也该到头。不如让他们重做一次账,若是这次对的上,不论是亏欠了还是贪污了,都念着彼此诚心作罢了,若是对不上,那不如彻查一次,该补的补,该罚的罚。及时警醒着,免得养出来恃宠而骄的小人。”
石恒山错愕,不由对李淑蕴刮目相看,怎么感觉她一时间又长大了许多?
“唔。”郡主浅笑,表示赞同:“不错,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办了。”
“是。”李淑蕴看着郡主已经落座,十分识眼色的将筷子布在她右手边。郡主怜爱的拍拍她的手道:“去,快坐下吧。等你忙完这阵子,再过来陪我做诗集。”她们两个说罢话,郡主才看着石恒山,笑道:“不必等你父亲了,他今日又有事情。”
“是。”石恒山应下。
看着丫鬟上菜,打开蒸笼端出一小盘梭子蟹来,郡主道:“我都忘了,今晚吃蟹。”她看着李淑蕴笑着说:“你不晓得,恒山最喜欢吃蟹了,可又不耐烦剥,以往吃蟹,都要好些个丫鬟在旁,那也赶不上他吃。”
“陈年旧事,母亲提那些做甚?”石恒山略微有些尴尬。
“吃吧,不说了。”郡主说罢典故,就开始用膳,不再言语。李淑蕴余光看了看故意绕开螃蟹吃的石恒山,抬手挑了一个肥美饱满的蟹,低头耐心剥了起来。
晚膳过半时,一碗蟹肉悄悄的放在石恒山手边。
吃罢晚饭,自我检讨这阵子疏忽了小妻子许多的石恒山也没去书房,早早就回房歇下。他兀自靠着床上的软枕仔细复盘这些日子的事宜,这才迟缓的注意到了李淑蕴点点滴滴的改变。
只是他躺在床上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直到深夜,他困意上来几乎要睡着时,听见门轻轻被推开,有人踮着脚慢慢走了进来,似乎是找了什么东西,马上又走了出去。
门关了。
石恒山瞬间睡意全无,猛地翻身坐起来,心生怒意: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怎么大半夜的还不回来,连个消息也没有?